翠屏峰,箫意正在与单梦书习武,此时的箫意已渐渐领悟两个师父所传内功心法之异同,而这种异同,恰是“百川”精髓所在,只是箫意并不知道而已。
忽然远处有人喊道:“箫意,你快出来,外面有人找你。”
箫意闻言匆匆赶了过去,单梦书也跟了过去。
出得山门,箫意一看,远处站着的竟是白虎堂“两仪剑”柳无极,身后还跟着两名白虎堂门人,也都是箫意熟识之人。
此时的箫意心中还在记恨白虎堂勾结蒙古人刺杀于谦之事,如今见了柳无极,虽不至于翻脸不认,可心中不快却是毫不掩饰。
柳无极哪里还有心情看他脸色,迎上前来,急切问道:“箫兄弟,你可见到你妹妹王念了?”
箫意一听事关王念,忙问道:“念妹妹怎么了?她不是还在洛阳?”单梦书早听箫意说过王念之事,也是关切异常。
柳无极叹了一息,道:“你这傻妹子,八成是一个人跑出来找你了。”当下便将谭英一觉醒来不见了王念、白虎堂众人分四路寻找却依旧不见踪迹之事向箫意约略讲了一遍。末了,又道:“如今她没来这里,会去了哪里呢?”
箫意一听王念失踪,顿时便如失魂落魄一般,呆立原地,不住自责不该将王念一个人留在白虎堂,不该简简单单一封书信便了事,更不该迟迟未去洛阳接王念来屏门。自从他兄妹二人离开通州,这几年里可算是相依为命,早将对方当做了唯一的亲人。
正当箫意自怨自艾之时,单梦书开口道:“箫师弟先别慌,念妹妹不是三岁孩子,应当不会有事,我们只要加派人手四处寻找,定能找到。”
箫意闻言,这才冷静了下来,连连道:“对对对,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设法找到念妹妹。”抬头对柳无极道:“柳大叔,劳烦您请白虎堂各位叔伯们继续找寻我妹妹下落。一有发现,请即刻来翠屏峰相告。”
柳无极也觉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到处找找,便辞别箫意,下山去了。
单梦书道:“我屏门弟子遍布天下,你跟我一起找我爹,让我爹派人去找,好过你一个人没头苍蝇一般乱跑乱撞。”
箫意一想也是,心中稍安了一些,跟在单梦书后面去找屏门门主单定邦去了。
单定邦听闻箫意妹妹失踪,当即便吩咐下去,让眼下身在河南、山西一带屏门弟子帮忙找寻。
箫意兀自无法安心,定要亲自下山去寻找。单梦书心道:与其要他在这里魂不守舍苦等消息,倒不如一起去外面碰碰运气。当下便向单定邦告假道:“爹,我跟箫意一起下山帮忙寻找。若哪位师兄有了线索,便去子归客栈等我们。”单定邦应允之后,二人便并肩下了山。
两人一到山下,箫意又不禁慌了起来:这天下之大,人海茫茫,该去哪找念妹妹啊。
单梦书见他关心则乱,早已无法深思熟虑,便道:“照那柳大叔所言,应当可以断定念妹妹来大同找你来了。若不出意外,念妹妹此刻应当还在大同,这大同虽大,总还有边,你我二人一天找一个方向,早晚能把大同翻一遍,我不信找不到念妹妹。”
箫意一听,连连点头:“对对对,就该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这才算冷静了下来。二人找来马,一路往东找去。
行不多时,箫意忽然道:“师姐,你可记得那位石亨大哥?”
单梦书一听,如梦初醒,一拍手,道:“哎哟,我差点把他给忘记了!我们认识的人当中,还有谁比石大哥更熟悉大同?走走走,我们去找石大哥帮忙。”
二人如落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切切赶到大同镇宽河卫。
一见面,单梦书劈头便问:“石大哥,那日驿站一别,都不见你来找我。”她这一路上,想到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竟一次也没下山去找石亨,颇有些心虚,便使出这招“恶人先告状”来。
果然,石亨本来还在为单梦书迟迟不来找他而感到恼火,如今被她这么一抢白,竟不知道如何冲她发火,无奈抓了抓头,道:“抱歉,单姑娘,近日军务繁忙,未能得空。”
单梦书把手一摆,道:“算了,饶过你了。我们这次来找你有要事。”便将王念失去下落一事对石亨约略一说。
末了,箫意拱手道:“石大哥,箫意初来大同,人生地不熟,还望石大哥看在单师姐份上,帮帮箫意。”
石亨心道:若非有事相求,你单梦书又怎会想到来找我。口中却道:“箫兄弟,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如今令妹有事,我怎会置之不理?”
单梦书上前拉住石亨的手,轻轻晃了两下,道:“我就知道石大哥不会不帮忙。”
石亨被她这一拉,不由地心荡神摇,口中道:“那日见箫兄弟年纪轻轻却武功非凡,若是石某有幸帮箫兄弟找回令妹,还请箫兄弟日后多多指教。”
箫意忙拱手道:“石大哥能看得上箫意这点微末功夫,箫意又怎会藏拙?”
单梦书放下石亨的手,对二人道:“快别客套了,想想办法怎么找念妹妹吧。”
石亨道:“若是令妹此刻人在大同府,要找到她倒是不难,就怕……”
箫意道:“就怕什么?”
单梦书也催促道:“都这个时候了,石大哥就别卖关子了。”
石亨道:“就怕她迷了路,现在人还不知身处哪处荒山野林中。”
箫意一拍大腿,皱眉道:“若果如石大哥所说,那可就遭了,外面眼看就要下雪,念妹妹还不知有没有落脚之地呢。”
石亨道:“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去大同西北一带的山林之中寻找,若是令妹身在此地,怕是有性命之虞。箫兄弟也不必太多担心,虽说下雪会让令妹受些饥寒之苦,可对我们寻找她的踪迹却有不少帮助。”
箫意一想也觉有理,若是王念现在其他地方,至少不虞饿死冻死,若果如石亨所说,迷路在西北一带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可就当真十分危险了。当下便道:“既然如此,劳烦石大哥带路。”
三人换了军马,一路奔西北而去。一路上,三人专捡无人之地呼喊、寻找,如此找到天色将黑,还是一无发现,不知不觉间,三人来到了左卫城一带。
石亨道:“就要下雪了,今晚怕是找不成了,我们到左卫城去歇息一晚,喂过马,明日一早再找。”
箫意本想继续找寻,可眼见单梦书一脸疲惫,心中也是不忍,便点头道:“一切听从石大哥安排。”
石亨道:“这左卫千户赵福赵大人乃是我好友,我们去向他打听些消息,兴许有些用处。”三人便又策马往左卫赶去。
待抵达左卫大营之时,外面已下起鹅毛大雪。守卫士卒见来人是宽河卫指挥佥事石亨,立马照石亨吩咐,带他们找到了赵福的住处。
这赵福也是世袭的千户,与石亨交好多年,此时见石亨来到,分外欢喜,招呼三人坐下,又吩咐士卒准备了些酒菜,四人围着火炉,吃喝了起来。
赵福道:“石兄弟今日来得凑巧,晚来一日,我便不在营上了。”
石亨道:“哦,这次是何行动?”
赵福苦着脸道:“说来话长。最近几个月,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伙强盗,听说还是蒙古人,四处烧杀抢掠,杀死了不少人,还吓得不少百姓举家南迁,这边往西走,有几十个村子已是十室九空。”
石亨皱眉,道:“竟有此事,我宽河卫为何没有收到消息?”
赵福道:“听说那伙强盗行事极为隐秘凶残,动辄将整个村寨的人都杀得干干净净,至今都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偶尔有一两个侥幸逃过一劫的,恐怕也只顾着逃命去了,所以消息传得很慢。直到最近,闻风而逃的百姓日渐增多,左卫营一番打听之下才知道了个大概,指挥使大人迅速将此事禀报了于谦于大人。于大人传令下来,要我们左卫营二十日内务必将这伙强盗缉拿归案。至于为何宽河卫没有收到消息,想必是于大人觉得事涉蒙古,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不想多生事端吧。”
石亨点点头,道:“赵兄高见。”
赵福又道:“所以,明日一早我们便要去搜捕这伙强盗了。嗨,这天气,可真够要命的。”
石亨道:“如此一来,倒是正好可以帮兄弟我一个忙。”便将他们三人寻找王念之事说与赵福听,末了,又道,“赵兄明日出发之时,与左卫营各位大人打个招呼,若是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还请知会兄弟一声,若是能将姑娘请到左卫营便再好不过。”
箫意也离席拱手谢道:“赵大人,箫意在此先行谢过。”
赵福听完,道:“这事好办,便包在赵某身上。”
四人酒饱饭足之后,赵福给三人安排了歇息之所,一夜无事。
次日一早,箫意醒来,见户外早已银装素裹,天地苍茫,一想到王念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是暖是寒,箫意便心急如焚,将石亨、单梦书二人唤醒,商议着一起再去四下寻找一番。
恰好此时左卫营士卒也已开始集结待命,石亨带着箫、单二人去向赵福辞行,赵福对他道:“石兄托付之事,兄弟我已经办妥。”箫意千恩万谢之后,三人离开了左卫营。
正如石亨所言,这大雪虽寒,可对于寻找人迹却平添了许多便利。饶是如此,三人找了大半日还是一无所获。
正当三人打算回左卫营看看是否有消息之时,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火铳枪响。石亨道:“这是令枪声,我们快过去看看。”石亨身为宽河卫指挥佥事,自然对这火铳之声耳熟能详,三人便策马朝火铳声音传来处飞奔了过去。
有道是“看山跑死马”,那火铳声听着不远,可三人却足足跑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赶到跟前。
待走得近了,眼前一幕却让三人目瞪口呆:厚厚的积雪上,有百余人正在互相厮杀,地上早已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积雪被鲜血染得红一块、黑一块,夹杂着脚印、尸体,画面触目惊心。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交战众人竟似不止双方,其中一方身着大明军服,应当就是左卫营将士了,而另外那些人,看相貌衣着应是蒙古人,可这群蒙古人有些在对大明将士痛下杀手,有些则互相斗作一团。
箫意虽未见过蒙古人,可听人讲蒙古人的相貌衣着却是听得多了,一眼便认出与左卫营将士激战的便是蒙古人,脑海中又想起自己被蒙古人收买险些害死于谦之事,当下怒从心头起,不等石亨喊话,便冲了上去,石亨不及阻止,只好与单梦书紧紧跟上。
不消说,这些将士正是左卫营将士,这日奉命往这个方向搜捕蒙古强盗。走到此处时,却看见有两伙蒙古人正在相互厮杀,数量约在五六十人,领头的百户以为立功的机会到了,便命手下众将士悄悄将两伙蒙古人围了起来。百户眼看已经将蒙古人围得水泄不通,便上前喊话:“兀那蒙古强盗,快快束手就擒,免尔等一死。”一连喊了三遍,也不知蒙古人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仍然自顾自拼杀,丝毫没有要束手就擒的意思。
百户盛怒,令旗一挥,众将士便杀了上去。谁知,这些将士与蒙古人甫一交手,便吃了大亏,瞬间便倒下二十余人。这时百户才听到蒙古人中有一人喊:“将军大人,末将奉脱脱不花大汗之命,前来剿逆,还请退在一旁。”百户哪里知道什么脱脱不花,更加不肯退在一帮,只顾着指挥将士们往前冲杀。
几个回合下来,百户见手下将士死伤过半,心中大慌,急忙拔出火铳朝天上放了一记令枪,想要召唤附近的同僚前来支援,没想到率先赶到的竟是箫意三人。
再说这两伙蒙古人,一方正是最近这几个月将左卫城一带搅扰得鸡犬不宁的巴彦等人。这巴彦带着他召集来的鞑靼各部武林高手,一连几次越过长城潜入中原,大肆抢劫杀戮。他有心要将这滥杀无辜之罪嫁祸给瓦剌人,生怕手下人失手被擒,便“吃柿子挑软的捏”,专捡那些手无寸铁的村民百姓下手,但凡离卫所稍近的村庄他都避而远之。最近这一次故技重施,他们一连跑了几十个村庄,却发现几乎每个村子都是空无一人,不由地大为扫兴。这日早上,众人起身之后,继续一个村庄接一个村庄地搜寻过去。
而另一伙人自然便是卓力格图等人了。却说这日一早,卓力格图等人起身后,将王念唤醒,众人随便吃了些东西,便继续赶路去追巴彦一伙。说也凑巧,近晌午时分,众人忽然发现雪地上出现大量足印。卓力格图手下有那擅于追踪行迹之人,下马一番观察,从足印大小、样式推断出这群人正是蒙古人,众人心中大喜:没想到一场雪竟让巴彦等人暴露了行迹。于是策马便追。
巴彦等人越长城而入中原,自然没有马匹可用,不多时,便被卓力格图等人追上。卓力格图用蒙古话向巴彦等人喝到:“巴彦,你好事做尽,我奉大汗之命,拿你归案。”
巴彦见来人不过十余,并不放心上,口中哈哈一笑,道:“脱脱不花是你的大汗,可不是我的大汗。”
双方再不多言,各持兵刃厮杀作一团。卓力格图对王念道:“你先躲在一旁,若在下不敌,切记逃命要紧。”不等王念答话,便拍马冲了上去。
王念从未见过这等阵仗,心中实在害怕,而眼见两股人斗作一团,她连是敌是友都难以分清,就算想上前助卓力格图一臂之力也是无从下手,无奈之下,只得依卓力格图所言,在远处找了一块大石头,藏在了后面,静观场上形势。
不多时,一股左卫营将士杀至,加入战团,场面越发混乱,王念眼见死人越来越多,越发不敢走出去了。她虽也自幼习武,可除与箫意比试之外便罕有与人交手,因而对自己的功夫深浅也是全无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