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日斯兰命众人将朱一舟等人尸身细细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与秘籍相关的物件之后,才将众人聚集起来,分为两拨,各自驰援适才去截古木、北望的两队人马,只留下林中横七竖八百余具尸体。
这边,古木与北望两队人一往东、一往西。古木这边行至竹林与松林的交接处,先遭敌人追上。阿日斯兰手下见己方二百余人,对面不过十一人,又皆是老弱病残,无不心中暗道:可惜了那一车“腥风散”。
可一交手,这群人方知自己大错特错。只见其中十人虽都垂垂老矣,但无论使刀、使剑、使棍、使枪,无不妙之毫巅,只一瞬间,便有十余人倒下,再看伤口,或在咽喉、或在心门、或在天灵,全无半分错位,就好似是这群人站定不动任人宰割一般。
古木身边的十人知道敌众我寡,一招得手,更不留请,各自上前与来人厮杀成一团。
古木见众人已经出手,也挥起手中宝剑冲了上去。这宝剑乃是其父古远山留给他的遗物,本是点苍镇派宝物,虽久未出鞘,却依然锋利如初。古木一出手,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只见他以真气灌注宝剑,苍吟之声不绝于耳,来去如风,剑出如虹,顷刻间,便有七八人死于其手。
阿日斯兰手下见古木真气挥洒丝毫没有阻滞之感,全然不似中了“腥风散”,心道:“难道有人走漏了风声,竟让他们搬来了如此高手作为救兵?可又怎能如此凑巧?”形势危急之下也不及思考原因,只是各自远离古木,转而去攻其他十人,一则希望古木不会找上自己,二则是要等将其他人杀死之后好全力围攻古木。
如此以来,其余十人更显捉襟见肘。阿日斯兰手下已然发觉除了古木之外其余诸人都是全无半分内力,只是依靠绝妙的招式一击得手,于是那些内力深厚之人便强行以真气去攻,真气一般者也设法与对手兵器相交。如此一来,古木身边这十人既无法近敌人之身,每次兵器相交又难免吃没有内力的亏,一个不慎,不是被真气所伤便是兵刃脱手,一时间,人人形势危殆。
忽听得一声闷哼,古木一看,正是一见方丈,看情形是胸口中拳,嘴角鲜血外溢,仍将手中禅杖挥舞如风,有一来敌丝毫不惧,大刀直往禅杖上招呼,顿时火花四溅,一见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体。
古木心知一见难敌,急忙飞身前去,挺剑刺死那使刀之人,一见的险境才微微缓解,可一时之间就连禅杖也难挥动起来。围攻一见的十多人见古木来救,一哄而散,转头又去攻其他人,一时间,竟都成了围魏救赵之势。
古木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以手中宝剑尽量去杀更多的敌人,众人只见那柄宝剑在人群中穿行如梭,所到之处惊呼连连、血光不断,甚至有人看见那宝剑从古木手中脱出,竟还能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回古木手中。他们哪里知道,若古木未中“腥风散”,经脉通畅之时,百尺之内,飞剑可以捉鱼拿鹰,百丈之内,飞剑来去不堕于地,如今,古木却只能在三尺之内御剑,怕是连往日功力的一成也没有了。
古木越是心急,丹田浩瀚如海般的真气就越发想要喷涌而出,只是如今筋脉堵塞,这真气拥于体内各处关节,竟对古木的身体造成莫大的伤害,只可惜古木此时并未发觉。
转眼之间,古木又连杀十数人,可身边十人已有三人倒地不起,两人也无招架之力,其余五人勉力支撑,看起来也维持不了多久。古木将余下七人聚在自己身边,敌人碍于古木之威,一时间也无良策。
一见方丈撑着禅杖立于原地,道:“阿弥陀佛,古檀越,何不速速离去?”他此言并非没有道理,此间形势如此危急,只怕北望、朱一舟处也是凶险万分,倘若他二人已经失手,古木手中的“草木”就不容有失。
余人听一见之言,也都纷纷劝古木离去,古木哪里听得进去,飞身出去杀死四五人,回来又再护住一见等人。
一见见苦劝无用,也不说话,持杖便往前走,如入无人之境。古木知他心意,想要上前挡住一见。可身旁众人也都效法一见,他分身乏术,枯叹奈何。
这七人从七个方向冲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敌人,他们既是志在求死,所用招式都是有攻无守,只求伤人不求自保。
古木心中大悲,持剑复又冲了上去,顷刻间,八人又与敌人杀作一团。过不片刻,八人之中便只剩古木一人立于原地,地上则又多了四五十具尸体。
古木气喘如牛,却并非体力不济,而是心中悲痛无法自抑。只听得他一声长啸,飞身而起,自众敌人头顶略过,听得两声惨叫,竟是两人天灵被踩裂开来,当场惨死。百余人竟眼睁睁看着古木离去,既不敢留他也不知如何留他。
片刻之后,阿日斯兰率众人赶到,见打斗已然停止,还以为古木等人皆被拿下,心中大喜,待上前一问,才知古木遁出,忙让他们查看尸体,自然是一无所获。阿日斯兰大怒,将两个受伤之人砍死,喝道:“没用的废物,不如死了的干净,其他人,给我追!”众人心惊胆战,急忙提气直追了过去,却哪里还能追得上。
阿日斯兰自然也知他们难以追上,带着其余人,朝南方去与追击北望的众人汇合。
北望从竹林上方探得敌人将至,俯身从竹竿上下来,对众人道:“我等行动迟缓,只怕已被他们缀上,甩脱不得。他们人多势众,若是硬拼,至多是鱼死网破。各位前辈可愿听我一言?”
众人皆知这北望心思缜密、智计过人,此间虽属他年少,论武功、智谋却不做第二人论,他既如此说,定有妙计,当下个个都道:“霍少侠但说。”
北望接着道:“与其拼死,何不救得一人算一人?我等仍旧往南去,每隔几里路便请一位前辈留下,藏身于林中,若未被发现,待敌人走后掉转往回,自然可保全性命;若被发现,便扮作本地乡野,且看能否蒙混过去;如此仍不可行,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只是如此一来,要委屈各位前辈了。”武林中人,向来重名誉胜过生命,要这些几十年前就已成名的武林豪杰假扮乡野村夫,确实让北望难于启齿。
当中一人道:“本来,生死荣辱于我等早已毫无意义,但如要我等死于蒙古鞑子之手,却是平生奇耻大辱,倒不如去做乌龟。”众人皆以为然。
北望道:“既是如此,便请赵前辈在此与我等分别吧,其余人且随我来。”
既定此策,众人反倒不再掩饰行踪,寻一山中小路加快了脚程,如此又行了四五里,北望身后已只剩四人。
北望见敌人将要追至,对四人道:“四位前辈在前面路口分头而行,我且去会会这群人。”
四人知道此时自己留下反成拖累,当下拱手道:“如此,便依霍少侠所言,万请保重!”
北望笑道:“这个自然,就算不是为我,也要为身上这本‘百川’保住这条小命啊。各位前辈,就此告辞!”
言罢,北望拜别四人,掉头往回,不多时便与来人遭遇。他一心要给其余人争取时间,当下也不言语,上前便施杀手。当头四人正自拼命赶路,哪里想到有人半路杀出,不及反应之下,顿时向阎王报了到。余人这才反应过来,再看北望一击得手,一阵哈哈大笑,早已飞身离去。
众人又气又惊,循着笑声去追,有几个擅轻功者,一马当先,跃上树头,见北望并未走远,急忙唤道:“狗贼在这边,快追!”
北望眉头一皱,心道:“这几个会轻功的,功夫虽一般,但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当下不敢怠慢,转身又飘出十几丈远。
树头那几人急忙跟上,其余众人则按照他们的指示在树下追赶,一时间枝叶散落声、鸟兽惊叫声此起彼伏。
眼看众人就要追至,北望忽然按了一个千斤坠,从树头落下,藏匿在树叶之中。
树头那几人赶到他藏身的地方,见北望消失不见,互相喊了一句“搜!”便也从树头落下,分头寻找着北望的踪迹。
北望窥见一人来到他跟前,挺剑一刺,正中咽喉,那人便毫无声息地倒下,就连“救命”都未能喊出口。
这人倒下时压垮脚下枝叶的声音倒把其余几人引了过来,先到的一人被北望如法炮制送了归西,其余几人见势不对,正要跃起逃走,北望哪里肯给他们机会,各给了一剑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没了这几人在树头缀梢,北望又回头将来追的众人杀了三四十个,忽然感觉胸口变得沉闷,心道:这“腥风散”果然霸道,自己不运真气,它便要封死经脉,可若运真气,它又伤及五脏六腑。抬头又见远处阿日斯兰带着数百人赶来,心知此时再故技重施也不过多杀个几十人,若一个不慎将“百川”弄丢反而不美。当下不敢再大意,运真气护住心肺,看了一眼古木去的方向,叹了一息,这才辨明方向,往西边去了。
诗曰:“弹冠俟知己,知己谁不然。亲交义在敦,申章复何言。”
阿日斯兰领众人追至,得知这边被北望斩杀近百人却连对方身形相貌都未看清,不由得又惊又骇,他自负武功高绝,却深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此人的对手,此番未能与此人正面交手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既然人已逃脱,多想无益,阿日斯兰领着众人,将“藏经阁”前后掘地三尺,又将附近古木等人的住所细细搜查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将藏在怀中的那本“风月”拿出来又翻看了许久,始终不得所以,阿日斯兰心道:可此番劳师动众,耗资巨万,七百余人连同一整车“腥风散”,浩浩荡荡来到中原,一日之内便折损得只剩四百余人,却只换来一卷不知真伪的秘籍,就连一个活口都没捉到,如此怎生回去向义父交代。
阿日斯兰哪里知道,也速迭儿此时的形势也是危在旦夕。原来,自阿日斯兰带着也速迭儿招揽的一众高手倾巢而出去往中原后,鞑靼各部便趁机对他发难,先是指责他弑君叛国,再指责他亏空国库,一时间,众叛亲离,局势日蹙。也速迭儿为解危局,忙遣人来中原召阿日斯兰返回蒙古,鞑靼权贵料定他有此一举,竟不惜向大明通风报信。太祖皇帝听闻有蒙古暗谍潜入中原,龙颜大怒,调集重兵伏击阿日斯兰一众,若非阿日斯兰等人武功高绝,早就一网成擒。可即便如此,待阿日斯兰回到蒙古,身边也只剩得三十余人。好在如此一来,阿日斯兰反倒有了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得以鼓起勇气向也速迭儿复命。也速迭儿见阿日斯兰满带七百高手去,如今只得三十余人回,却只换来一本不知何用的“风月”,心中自然暴怒无比。只是一来众人行迹暴露定是族人所为,意在针对于他,二则现在他身陷险地,还需依靠阿日斯兰等人震慑各部。想通这些关节后,也速迭儿非但没有惩罚阿日斯兰等人,反倒各有封赏以示嘉奖。
只是,此去中原却已动摇了也速迭儿原本就不稳固的根基,待也速迭儿死后其子恩克即位,不出三年,鞑靼各部便设计杀死阿日斯兰等人,扶持脱古思帖木儿之子额勒伯克重归汗位。而鞑靼汗位更迭如此频繁,也让鞑靼陷入无休止的内乱和纷争之中,以致在与瓦剌部的战争中渐渐落入下风,演绎出一段鞑靼衰、瓦剌兴的跌宕历史,此间略过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