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打的异常响亮,回声在场内来回激荡,萦绕于曼殊耳际。凌老爷子单手握着拐杖,额前青筋暴起,脸庞红色至深,若是离的再近些,便可见他不停颤抖的身躯。
凌翌低头不语,脸颊处还裹着鲜红的五指红印。曼殊心猛地揪紧,双手不停地绞着裙边。路昕鸿极速撇过曼殊心疼的模样,眸光亦是微沉。
主持人被凌老爷子震慑的呆愣在原地,悬在半空的捶倒不知该不该落。凌老爷子不常露面,但在业界的尊望还是很高。此次他专程赶来,必定是做了十足的把握。
“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如今任性而为,究竟置凌氏于何地,置凌氏上千员工于何地?!亏股东会如此信任你,还要联名推举你为下一届的董事。你倒是说说,你今天的举动究竟是为何意?!”
老爷子的确气的不轻,身后匆忙跟来的医护人员时刻做好急救的准备。可能气血攻心,老爷子一个站的不稳踉跄后退,吓得全场之人皆站离席位,大惊失色。凌翌更是面如土色,眸光灰白,像死亡前的极致恐惧。
以迅雷之速赶忙扶住即将倒下的父亲,凌翌神色里透着一丝触目惊心的惧。
那种神色,曼殊永远不会忘记。
指甲被生生绞断,锥心地痛,但她仍是不肯放手。
凌老爷子用尽力气,一把将凌翌的双臂拒之千里之外,眸光仍是暴怒:“不要碰我,我没有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儿子!”
凌翌被这措不及防的推力甩的连连后退几步,冷凝中带着某种决绝。
直直地望着父亲,“爸,Miss我一定要拿下。”
简单,坚定,执拗,听不进任何人的劝。
刚歇下少许怒气的凌董事长听到这话,情绪又激动起来,怒指凌翌声音微颤,“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正忙活的医护人员用极具忧虑的眼神望着凌翌。
“爸,其他事我都可以依您,但,这件事,我绝不能松手。”
“你!”
凌老爷子额前青筋依然暴起,挣脱医护人员拿起拐杖便要向凌翌打去。凌翌也不躲,倒是坐离相近的人上前拦下。
凌翌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仰起另半边脸颊,倔强。
凌老爷子见到儿子这幅模样哪还能镇静,眸底狂怒,身体抖得厉害却仍是竭力挣脱无关人员的拉扯。
“混账东西,除非我死了,否则别妄想我会成全你!”
“爸,从小到大翌儿都没有求过您什么事,今天,就这一次。”
凌翌望着父亲,眼中是乞求的眸光。堂堂男儿当众乞求父亲……想到这,曼殊别过头,不再看凌翌嘴角的浅白,双肩微颤,泪湿脸颊。
“那我也告诉你,你今天求的是让我砸了凌氏上千人员的饭碗,既然这样,那你倒不如一刀捅死我来的痛快!”
“爸!”
“诸位,我凌某教子无方,令各位见笑了。现在我就代表凌氏宣布退出此次竞标大会,撤销凌翌总经理一职……”
众人哑然,当爸爸的竟然亲自撤去儿子总经理职位,而且还是当着众多商家的面。
凌翌显然也是没有料到父亲会做此决定,震惊,惊异,质疑,却仍不忘争取最后一丝机会。
“爸,我就这一个要求,即便是撤了我的职我也还是坚持,除非把我彻底赶出凌氏……”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父亲固执,儿子执拗,两人倔起来互不相让。
曼殊的泪模糊了眼,泪水朦胧中,路昕鸿搂紧了她的肩。
她多想去凌翌身边,替他向凌老爷子求个情,不要撤去他总经理一职。他很优秀,不然股东会也不会如此看好他。即便今日有些不理智,但以他的责任心也绝不会丢了凌氏上千人的饭碗。
只是,她若去了,只能火上浇油,丝毫缓解不了两人的冲突。若是凌董事长知道凌翌如此反常是因为她,只怕会连她一起责难。
责难她不怕,怕的是凌翌难过。
不想让他再多一点为难,一点点也不能。
路昕鸿的手劲骤增,曼殊觉得双肩像针刺一般难受。厌烦地挣脱几下,无果,曼殊便不再白费力气。
对路昕鸿,只能无视。
否则会更麻烦。
越是百毒不侵的人越要晾晾他。
就在父子两人尖刻对决间,凌董事长脚步不稳,一个踉跄昏厥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凌翌眼疾手快,幸好医护人员并没有放松警惕。
场内一片混乱,尖叫声与呼喊声交错掺杂,喧嚣杂乱的节律不停地充斥在曼殊耳膜之间。曼殊看见许多人急忙走出座位将凌翌和凌董事长包围的严实。待医护人员确定没有致命危险后,凌翌二话不说,抱起父亲火速走出会议厅下楼送至急救中心。
临走时,凌翌的额上覆满一层厚密虚汗,心中的懊悔差点没有生生将他撕裂。
怕,触目惊心的怕。
这种被生生撕裂,身心俱碎的绝望,她体会过。
也是父亲。
临终前,她的眸光里也是填满了一种触目惊心的惧。
压抑的心情终于被唤醒,曼殊双肩剧烈颤抖着,望着凌翌消失的方向哭红了眼。
如果,凌董事长,也像父亲一样,就走了,那凌翌该怎么办?
不知道。
不知道。
曼殊不敢再想,脑海里不停倒带着父亲临终前的画面。
路昕鸿不容许她的忽视,硬是捏紧她的肩让她正视自己。忽然,曼殊猛地抽离,一跃远离自己数米,然后风一阵逃离。待双手想要抓紧时,属于她的空气已经停温。
噙尽嘲讽,不觉苦笑,沈曼殊,现在才想要逃,不嫌晚么?
最终,路昕鸿以一亿的资产拿下Miss。少了凌翌和曼殊之后,竞标会仍在继续。众人都听见了凌董事长的决定,于之前六亿的竞标项目倒没多少兴趣,反而在Miss上又进行了一番激烈争夺。当然,路昕鸿也不会错过。
他说过,Miss他非拿下不可。
在竞到三千万的时候,他直接加到八千万。众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却拿不出更多的资本同他抗衡。
的确,他很有钱。数十亿资产。这一亿根本不算什么。
会议结束后,主会方做了如下决定。凌氏拍下的绿景区有待商定,东部开发区由新晋地产以一亿三千万拍得,而Miss则由路氏集团以一亿资本拍得。
原本,路昕鸿可以压低成本,七千万的时候便可拿下。但凌翌都愿出一亿的价码,他又怎会低他一筹,让人笑话?
这人,不是别人,是曼殊。
他说过,他想看看曼殊在凌翌心里的份量到底有多少。若是低了凌翌的价,曼殊也定可反问他说她在他的心里到底值了多少?
这,不利于下一步计划的进行。
待曼殊尾随凌翌来到医院时,凌董事长还在急救室。凌翌疲惫地坐在外面长椅上,眉头紧拧。不停地揉着额心,倦。
这几日,他一直没睡好。
曼殊就像一根纤细的神经,潜在他脑海深处。每到深夜,这根神经便异常活跃,念的他辗转反侧。
失眠失意。
呵,沈曼殊。
凌翌自嘲一笑。
曼殊站在对面的过道,踟蹰向不向前。望着他单薄的身影,嘴唇紧咬,又将残断的指甲绞进衣裙。
忽然,有两人急冲冲地奔向对面,跌撞着扑向急救室的方向。
凌夫人。
后面还跟了一位佣人。
凌翌搀扶过母亲后低头认错,凌夫人了解情况后倒也没有过于责备,只是焦心思虑地望着急救室的方向。
曼殊仍然站在原地,紧盯脚下的地面,薄唇紧咬。
指甲处阵阵刺痛。
不一会,凌翌起身,缓缓走来。
刚刚在扶起母亲的时候,他才注意到她。震惊之余,又多了丝嘲讽。
凌夫人诧异望着凌翌走过的方向,若有所思。
曼殊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双黑色光亮皮鞋,随后便听得一声轻叹,“回吧。”
说完,凌翌又叹一声。忽然间,曼殊觉得自己邪恶极了。
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眶被逼的通红,硬是没了抬头微笑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