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曼殊简单地带了些行李便独自离开了。先回老家,然后,可能,会在一个个终点站上流转。嘱咐了晓夏,谢过凌翌,似乎她在这世间已经没什么可牵挂的人和物了。坐在列车上的她才发现人生就如路途,风景再美,站站而过,始终只是过客。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以前她还会傻傻地相信有爱情。现在,恐怕,她只会唾骂自己当时的无知。
爱情只是刹那间的芳华,激情过后,只是平淡如水地流淌着,直至消失匿迹。
累。
曼殊收了视线,倚在座位上浅睡。一站后,身边的座位被几个本地人填满。曼殊仍闭眼休息,旁边几个男人刚坐下便迫不及待地讨论起最近H市所发生的大事。
“昨日,路氏集团的董事长路昕鸿竟然当众解除婚约。听说他现在正跟他老子闹不和,他老子已经发动董事会来牵制他的权。你说,这对父子到底在搞些什么,好好地日子不过,搞起内讧来了,也不怕别人趁空钻了空挡,到时候就怕他们哭都来不及!”
“听说路氏内部现在已经乱成一团糟,员工员工不和,董事会也是你吹胡子我瞪眼,谁看谁都不爽。股票已经下好几个百分点了,再这么下去,几个路氏也不够闹腾的!”
“而且我上次在看股市的时候见到凌氏的股票倒是一路飘红,但想到凌氏资金已被套牢小半,才不敢乱投钱,便忍痛没买。”
“哎,像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哪能像他们公子哥似的一砸砸进几个亿,我们啊,只能算计算计花个几百几千元去投几注过过瘾也就算了……”
路氏,凌氏。
尽管曼殊已经摒除一切思绪静神,但跳动的神经在听到路昕鸿与凌氏时还是戛然而止。
路昕鸿当众解除婚约,被解除的是她还是顾美亚?身体某处开始隐隐作痛,再次屏住呼吸,好像她已经许久没有去关注外面的事了。
“好像他的未婚妻昨儿连夜赶回欧洲去了,都说嫁入豪门多么多么风光,可见,豪门的日子也不好过嘞……”
顾美亚,她也被路昕鸿给抛弃了吗,还是,他们又安排什么好戏。
呵。
说也奇怪,于顾美亚,曼殊始终恨不起来,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等了路昕鸿数年之久,最后,她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路昕鸿,她这辈子最大的魇,即便要放空心灵,远去旅行,仍是断不了他的音信,想不听都难。忽然间没了心情,曼殊凝紧思绪望向窗外。
“我看呀,这马上就有好戏看喽。现在各大房产公司都掘地而起,竞争有多激烈自是不用多说。光是短短一个月内,路氏已经连连出现数种状况,真如二子所说,可别让别的公司钻了空,否则,不往长了说,一个月,足够路氏更新易主了!”
“就是,路氏最近可是紧的很。前几天城南在建的那个庄园不是塌了一栋吗,就是路氏开发的。有人举报说是因为路氏偷工减料才导致的塌陷,现在上面已经派人查了!”
几人狐疑,立即来了精神问其中一人,“不是宇拓开发的吗?”说者得意之色顿显看了看四周,然后刻意压低声音道,“我有朋友在里面,宇拓隶属于路氏,这事属于机密,没几人知道……”
这几人看样子是没玩没了了,若下一站他们不下,那么她便下。
到了站,曼殊提着包离去。然后再坐往回家的汽车。这一路她关了手机,不和任何人联系。原本,她是不愿带着手前行,但晓夏坚持怕有了紧急情况联系不到她。下午三点的光景,她便到了那所老宅。打开门,屋内一股霉味扑鼻而来。自母亲搬到市里也有些日子了,这里终日没人,门窗紧锁,有了霉味倒也不奇怪。秋日的阳光虽不热烈,但驱走屋子里的霉味倒也还行。曼殊搬来椅凳,坐在门旁的石榴树下望着远方,就这样慵懒地晒了一个下午。此时的她没有想法,只是想静静享受这天籁的寂静。很久了,她的内心都没有如此平静过。
“小水,你的誓言呢,你的承诺呢,你竟然害死了你的母亲……”
“小水,妈妈好难受,五脏六腑都像被吸干了般透不过气,救救妈妈,救救……”
黑暗的空道间掀起一股巨大漩涡,爸爸严厉指责声,母亲无力的求救声被猛然吹起另一边,声音越来越长,漩涡越来越大,狠狠将她裹紧,憋闷,窒息,呼吸逐渐纤弱。甚至,她的身边还有两大不知名的恐怖怪物,绿着眼睛,满嘴血腥地向她袭来。
“啊……”
曼殊惊坐起来,屋内一片黑暗。竭力抚平仍在极速忐忑跳动的心脉,伸手摸了额处,拭下一把冷汗。
这已是她在这里的第三个夜晚,数次的恐怖梦境。想起那两头满嘴血红的怪兽,曼殊全身一阵猛颤。自母亲死后,这种噩梦总是如影随形。爸爸的疾言厉色,母亲那股苍白而无力的容始终印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还是说,她的后半生就要在这种极度忏悔跟恐惧中一起陨灭?
死忘,如果能够使她摆脱这些罪恶与负疚,那么她倒也愿意,并且甘之如饴。
苦笑,咬紧裂唇,曼殊艰难地拧开床灯。泛白的光束正好打在那安神养心的药瓶上。迟疑,颤抖,最终,曼殊还是拿起那瓶药。晓夏不知,里面的静神养心的药片早已被她偷偷换成安眠药。每晚她也只有吃上一两片才能入睡。
颤颤地倒出药片,摊在桌子上,一片片地数着。
一片,两片……
只有三十片,大概也够睡几日的吧……
一日后,一道急迫的救护警铃划破L县的盲夜。救护担架上躺着一位二十七八的女子,面容苍白,嘴唇有些青紫,刚撞开门看见的是她睡得很安详,药瓶安静地躺在一边。此刻,一穿着高雅品味上乘的男人正身心俱碎地一遍遍喊着她的名。
可那女子,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随来的两名医生门忙不停地给她检查,生命气息很弱,但还不至于没有。刚送到医院,女子就被医生推进手术室,而男人被挡在手术室的大门外,望着头顶那一闪一闪的红灯凝泪。
最终,她还是选择以这种方式来面对。
曼殊,你怎么可以。
凌翌忽然不忍再看,别过头蹲坐在门外,松散的领带被彻底扯开。不敢想,如果他再晚去一步会怎么样。想起刚撞开门见她躺在那儿的那幕,仍然心有余悸。千怕万怕,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幸好在曼殊走之前,他在曼殊的身上置了导航器。直到她在那里睡了近两天,导航器一直没有动静他才猛然发现事情的严重。
若不是,可能,她就真的……
凌翌极度痛苦地容色开始扭曲起来,身体各处的筋骨不停咯咯作响,颤抖的双手恨不得把头发揉碎。
恨,恨自己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叮’,红灯灭下,凌翌像得到了救赎,即刻起身,慌忙地抓住刚刚取下手套的急救医生问她怎么样了。
“病人服用了大量的地西泮片……”
凌翌哪还有心情听他啰嗦,直接提了嗓音喊着,“我只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别激动,病人暂时是没事了。但作为家属,我们还是劝你一句,病人心结很重,若心结不解,这样的事以后还是会有可能发生!”
渐渐松了医生,凌翌见曼殊躺在病床上被两名护士转入普通病房。一路跟来,凌翌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欣喜,无力,抑或无助。护士打完点滴便离开了,偌大的病房里似乎只剩下曼殊一人在轻轻地呼吸,安静地沉睡。凌晨一点,正当其助手睡得正浓时,凌翌一通电话甩来,要他立即去医院安排,给曼殊转院,并且要一间单独向阳的病房。要转院并不是曼殊的病情恶化,是他想给她更好的治疗条件,市里总比小县城的好;要单独的一间病房,并不是嫌弃多人病房,而是他想自私地把她和自己绑在同一个空间内,面朝温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