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个冬天没那么冷吧,但是这今天的太阳也太毒了点。
张道古抬头紧了紧自己背上的双肩包,望了望脑袋上方的猎猎灼日,擦了擦可能存在的汗水,继续迈步往西走。
张道古离开德福镇有三天了,现在越发怀疑自己又不经意间上了那个骗子的当:
德福镇平日里对外的大路倒是有几条的,虽然张道古没有出过镇子,但经常往来的客商之类的也多有在醉仙楼逗留的,张道古对此倒不算陌生。
但直到他决定出发的时候,专门去打听了下,这才发现,这几条道虽然开始的路途有所分歧,但最终殊途同归,大致的方向都是往东的。
听到张道古说他要往西去,镇上车马行的还劝过他,说西边再往西就是片荒滩,寸草不生倒不至于,但渺无人烟是真真的。张道古还试图和他们说西边有省城,但所有的走南闯北的行商和车行的人,都对这个消息不置可否。
他们里面最拼命的人,曾经有过四五个月不着家的工作经历,但也就是听说过往东走,若是骑快马的话,连赶四五个月能碰到一座大城,不过也就是好像叫做府城,他们平时也就是去县城采购然后四处奔波,却是没听说过什么省城。
其实到这会儿,张道古也是有些动摇的,毕竟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习惯性扯谎的糟老汉随口讲的一个故事里的故事背景,真假本身就很难预料,现在这么多有见识的人都对这个消息表示了怀疑,张道古本身也有点怕了。
但最终张道古还是决定往西走了,倒也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而是他自己斟酌了一下,那些行商或是有家室牵挂,或是有账期纠结,这些都决定了他们不能走太远也不敢走太远。但是自己,年纪轻轻了无牵挂,又刚拿到一大笔现钱,往西走就算人烟再少也能拿钱开路,定是一路畅途。
张道古多穿了点衣服,准备了几天的干粮,带了个保暖的毯子,拿个大背包把钱都装好了,也就出发了。
第一天还算好,有大车坐,开始的路途还算光滑平整,但到后半天,路就开始磕磕绊绊了。
第一天歇在了一家小而破的旅店,张道古才发现拿着钱花不出去是什么感觉。
然后第二天再坐着大车走了两三个小时,就被赶车的歉意的赶了下来,说是后面的路他们不走了,能不能再拦到车,就看张道古的运道了。
张道古差点就想拿钱把车包下来让他们继续赶路,但好在还是用财不露白的道理把自己劝了下来,顺从的下了车。
再之后朝着西边走了好久,才碰到一个孤零零的老汉赶着破落的牛车从远方过来。
张道古连忙请求大爷捎自己一程,大爷都表示了十分的震惊,又听说他还打算继续朝西走,大爷连忙劝他,说再西边就没什么人了,你做买卖最多也就到我们村上,我们村几年见不到个外来的商人,但总是还有的,再往西的地方,这么多年了,连个人影都没碰到过。
张道古婉拒了大爷的好意,只是让大爷捎他到村子里,剩下的他自有打算。大爷见劝他不下,也就不坚持了,毕竟萍水相逢,医治不死病,自己也算是仁尽义至了。
一路无话,大爷把张道古载到了小路的拐弯处,就让张道古下车了,让他从这继续朝西,他要转弯向南回村子了。张道古道了谢,大爷业已经驾着牛车转身走了,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听到了。
张道古望着眼前的麦苗,今冬也是有些奇怪的,一点不冷不说,连雪都没见过下过几场,也是难为这些辛苦的冬小麦了,仍要费力地向上生长,即使环境不是很好。
张道古有些愣愣的,很快就收回了心思,迈步走下了基本等于不存在的路沿,进了麦地。
张道古开始时还小心翼翼的走在麦茬的中间,生怕把这些稚嫩的幼苗踩到,后来累了也就不在意了,一脚一脚撂着朝前迈步,毕竟小麦苗可没有别的庄稼那么娇贵,踩弯了它也就自己重新长正了。
然后就这么走了大半天,直到走到走不动了,张道古打算停下来歇息会儿,才发现那些代表着人烟的耕地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走完了。
张道古抬了抬脚,自思量难怪后半程开始脚要比之前疼,原来是松软的土地已经没有了,现在是没开垦过的荒原。
天色已经大晚了,模糊中看远处,都是半人高的野草、野灌木。冬天的荒原,连个野狗都没有,更别说狼了。
张道古从背包里拿出火匣子,擦了一根,蹲着在地上胡乱的扒拉了一把枯草,就点着了。然后把背包卸下来,去周围拉扯些薪柴来烧。虽然如之前说的,这个冬天一直不太冷,而且连着几天都是大大的晴天,但张道古还是打算点上一束篝火,最少,能驱散点黑夜的黑。
天色亮了,火堆上还有一点余烬没有烧完,在木灰覆盖的柴薪中不时地露出红红的火星。
张道古起来收拾了行囊,数了数大致,看没少东西,然后不由得讪笑了下,对自己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过度小心感到有点无奈,就继续向西进发了。
然后就是更加让人动摇的一天旅程。
走着走着,枯黄的灌木少了,半人高的野草也渐渐地不见了踪迹。
继续走着走着,土地也变成了石砾地,脚下也从漫布大地的枯黄变成了裸露的土色,然后这里的野草似乎比之前的生命力要旺盛许多,虽说是一簇簇的散布着,没有之前它的兄弟们那么声势浩大,但和它的兄弟们比起来,这里的野草无疑更绿些,黑绿黑绿的,透露着一丝野蛮和不屈,似是隐忍了一个冬天,就等春到的时候蓬勃迸发。
没了偶尔能遮下阴、歇息会儿的大树,没了虽硬但颇为平整的泥土地,现在的张道古走在石砾地上,虽说不会划了脚面,但偶尔的硌一下是少不了的。
今天的太阳似乎更加的不像冬天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妖邪,张道古恶念的想着,然后更加的变本加厉的咒骂着那个谎话连篇的老东西,难不成他说的玩的三天就是这么玩了三天啊?
嘴里再骂,路还得继续走。
偶尔停下吃些干粮,喝点水,张道古不知不觉都走在了太阳的后面。
前面之前高挂天穹的太阳终于没那么高了,在前方给自己指引着道路,张道古未曾察觉自己脚下的大地好像已经变成了沙砾,一脚踩下去,往往都能有个坑,然后随着脚步挪开,有很快被流动的沙填满。
终于,太阳到了地平线的边沿,张道古试图在夕阳下奔跑,但很快就停了下来,他不能胡乱浪费自己的体力。也不知道自己如果死在这荒原里了,会咋样,只是可惜了这些钱啊,张道古胡乱想着。
经历了昨晚上天黑后的安营扎寨的不方便,张道古打算今天趁天没黑完全,就收拾好,然后,在去捡拾比昨天更难寻得薪柴的时候,张道古模糊地看到,夕阳得边缘,好像有一些模糊得影子,看那轮廓,似乎——
是个村庄!
最少也是些房子!
然后,有房子怎么着也应该有些人的吧?对吧?老天总不会让我这么失望一次吧。
一定有人,一定有人!张道古给自己加油打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