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枫和陆丰泽依旧是对面而立。
慕容枫脚下松动了几分，向后退了两步，一身的冷汗提醒着自己，陆丰泽方才说得对，鹿子兮身上有多少上伤都是自己赋予她的？
是自己亲手杀了鹿子兮，又何苦再去追寻念离和鹿子兮之间的关系呢？
见慕容枫的面色有了几分松动，陆丰泽才又往前走了两步。
他一双眼睛凝视着慕容枫，嘴角向上勾动，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三年前，鹿子兮被送进我药王谷的时候，已经和一个死人无异了。”
陆丰泽转过身子，背对着慕容枫，娓娓道来。
三年前的那一幕，对于陆丰泽而言，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是大火焚烧了死牢的第五日。
一个全身血污，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地方的女子被一个名叫王丛的男子带着，匆匆忙忙地在药王谷山下求见药王谷谷主陆丰泽。
药王谷留在山下城镇之中的兄弟将这件事情告诉陆丰泽。
他已经很少再出山为人诊病，可是那一次，陆丰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心中急切，下意识地便觉得这个病人是自己一定要亲自接待的。
那满身血污的鹿子兮被送进了药王谷之中，送到了陆丰泽的面前。
看到鹿子兮的那一瞬间，陆丰泽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扑向王丛，高声道，“是谁把她弄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会被弄成这个样子？”
王丛的双目依旧凝视着眼前的鹿子兮。
他有些僵硬的身子来回晃动了两下，这才如梦初醒地凝视着陆丰泽，“谷主，请您一定要救一救将军啊。”
王丛将事情的始末一一告诉陆丰泽。
屋中所有的人都看到，陆丰泽的双手打着颤，全身上下都颤抖着，转过身，手指不受控制地指着鹿子兮，声音抖动着，结结巴巴地对一边的人沉声道，“将鹿将军搬到我的殿中。”
屋中的人皆是一惊，几乎都诧异地瞧着对方。
其中一个人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谷主，您要救这位将军吗？”
陆丰泽立即转过头，咬着自己的下唇，用他那沧桑的声音沉声道，“将鹿将军搬到我的殿中。”
众人这才手忙脚乱地将鹿子兮搬到了陆丰泽的殿中。
说到这里，陆丰泽别过头，冷眼盯着慕容枫，“陛下可知道，鹿将军当日如若再晚送来一天，她的性命便是大罗神仙也留不住了。”
慕容枫的双手也开始忍不住地颤抖。
死牢着火之后，他一直不肯相信鹿子兮就这样死在了牢中，也曾经动过要好生调查这件事情的念头。
可是，当日麟儿才出生不久，这宫中上下都为了麟儿的出生而喜悦，没有一个人再提起鹿子兮。
很快，得到一个新生儿的喜悦便冲淡了慕容枫心中的悲痛。
慢慢地，他似乎也开始接受了这个事实——鹿子兮，已经死了。
慕容枫却从来都不知道，当年的鹿子兮却经历着这样的事情。
陆丰泽接着说道，“陛下，你可知道，当日的鹿将军身上足足有二十道足以要了她性命的伤口。我为她诊断之时，甚至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能够这样活下来。”
陆丰泽说到情动之时，双眼开始猛烈地颤抖，嘴角也上下抖动着。
当年，陆丰泽对鹿子兮进行了诊断，确定了如何用药，药王谷其他几位堂主一一守在鹿子兮的身边，经历了足足半个月之后，鹿子兮的身子才逐渐平稳下来。
她依旧未曾苏醒，两只手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腹部，时不时还会发出些许呓语。
那些呓语的内容旁人都听不懂，可是陆丰泽却听得懂。
她说的是——孩子，我的孩子。
在为鹿子兮诊断之时，不管是谁，都无法靠近鹿子兮的肚子。
便是为鹿子兮缝合伤口之时，也是三四个人压着鹿子兮的双手，陆丰泽这才顺利地为鹿子兮缝合了伤口。
“孩子？”慕容枫的眉角勾动了两下，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
“是啊，孩子。”陆丰泽冷哼两声，“她用性命保护着的孩子，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陛下从她的腹中取出的那个孩子吧。”
慕容枫只觉得自己的额头之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没错，那个孩子的确是自己从她的腹中取出的孩子。
如果不是那个孩子，也许麟儿的性命便留不住了。
想着，慕容枫缓缓地走到一边，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桌上，低着头，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对陆丰泽解释，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解释，“如果朕不那样做，麟儿的性命也留不住了。当日，皇后和麟儿病重，必须要有紫车河，才能保住二人的性命。”
闻言，陆丰泽脸上的笑容更加阴冷几分。
“紫车河？”他凝视着慕容枫的双眼，“我从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紫车河能够保住人的性命。”
慕容枫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冻结了一般。
他别过头，左眼之下的肌肉上下抖动着，根本无法控制。
“陛下，即便是紫车河能够救人，不知陛下为何认定，鹿将军和孩子的性命，便不如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的性命重要呢？”陆丰泽不给慕容枫深思的机会，便接着问道。
慕容枫第一次被人如此追问，只是低着头，却是一言不发。
当日，他认为鹿子兮的孩子不是自己的。
当日，他认为鹿子兮是带着任务回来的。
似乎当日他所有的决定都情有可原。
可是，现在想起来，所有的决定又似乎都没有任何根据。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当日的自己尚且不知道鹿子兮对自己竟然那样重要。
想着，他再也无法接受陆丰泽对自己的质问了。
“够了！”慕容枫猛然站起身，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陆丰泽，“当年的事情，是宫中的事情，与外人无关。还请谷主自重！”
“外人？”陆丰泽的冷笑更加浓重了几分，“鹿将军是我的女儿，陛下认为我是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