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时,赵弥远任督二脉中正欢快畅游的小金龙,忽地身子一顿,一道微弱的闪烁着淡淡金色的朦胧光线蓦地顺着赵弥远的经脉,传至赵弥远握笔的指尖,顺着指尖慢慢地渗透到了蘸满墨汁的狼毫之中。
赵弥远心神一片空灵,福至心灵般落笔成字,一个鲜活的、仿佛孕育着碎字真意的大字,已是跃然纸上。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三个呼吸!
……
七个呼吸!
嘭!
七个呼吸之后,一声炸响,碎字连同草纸,再次爆炸碎裂开来,碎成了千万片,被气浪冲击得满室飘落。
失败!
赵弥远再一次失败了!
然则,这次写成的饱含碎字真意的碎字,却足足维持了七个呼吸方才碎裂。与上次刚刚写成便马上碎裂相比。赵弥远引气入字之术,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这次,赵弥远是虽败犹喜!
引气入字入门,便是字成而意不散!赵弥远这下一个碎字写成,对碎字的真意已是有了初步的掌控,日后对敌能发挥出引气入字以催发碎字真意这艰深儒术的可能必然大增。只是若想做到收发由心,还差得远!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赵弥远接过聂小倩递来的汗巾,一边尴尬地擦拭着被喷溅得满头脸的墨汁,一边自嘲地轻吟着。不经意间,他竟是将屈子的名句给吟了出来。
“好诗,好意境!小倩喜欢,小倩会陪伴公子,求索儒家之道!”聂小倩拢着被气浪吹得零散的秀发,默默地吟诵着屈子的名句,竟是连声赞叹着,望向赵弥远的眼神里,满是由衷的崇敬。
“不,不——”赵弥远已是心声愧意,不经意间又是盗了一句另一个时空中名人的诗句,他想要解释,却发觉自己根本无从说起。
屈子,屈原,这位楚国的名士,自己如何解释其身份?
窃师,嗯,文抄公的名头是当定了!
赵弥远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无从解释,便索性不再解释。
赵弥远那副毫不骄傲自大的模样,登时令聂小倩粲然一笑,向着在他眼中身怀惊世才气却毫不自傲的赵公子,甜甜地道:“公子高才,后日科考定然高中!”
聂小倩话音未落,小红牛犊子硕大的牛眼蓦地睁开了一条缝隙,斜瞥了赵弥远一眼,一对毛茸茸的牛耳抖了抖,心下自嘲道:“命苦啊,老牛我整天跟着个卖弄文采、哄小丫头开心的酸书生,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唉——”
催发碎字真意虽有小小的进步,但还未达到赵弥远奢望的收发由心之地步。小儒童赵弥远却不喜不惊。这等艰深的儒术修炼,若是能三两日便见成效,那才是痴人说梦。既然如此,便稳扎稳打,等待着合适的机缘出现。
摘下腰间黄橙橙的酒葫芦,高高举起,赵弥远仰头连连抿了三口,开口长长地哈了一口酒气:“啊——”
这几日县学里倒是颇为安静,自打挂出勿扰的木牌后,只有虬髯学政大人来看望了两次,言语里满是爱才心切的收徒之意。收了异兽追随之人为徒,那可是千载难逢之机遇。
赵弥远只是以自己白身儒童、不愿辱了学政大人进士的文名,婉言谢绝了。县学司律陈惊风倒是颇为安静,没有再来找赵弥远的麻烦。
与县学馆舍内的安静清幽相比,县学外却是一派忙忙碌碌、热闹非凡,上百名工匠、力夫们喊着号子,汗流浃背地搭建着号舍,搭建着督考台。
此番黑山县城童生试,前来应试之儒童已逾千人,便在这县学之外这方圆三里的开阔地里临时搭建号舍与督考台。
据闻此番凉州府学政大人,将亲自前来黑山县督考。这考场号舍、这督考台之搭建,可半点马虎不得。
好在这些搭建号舍与督考台的材料历年都有置备,在县衙里官差的指挥下,为了这庄严的童生试舍得花费力气的工匠、力夫们倒也进境颇快。
只是三两日的时间,号舍、督考台、巡考通道、张榜告示牌,一应所需尽都置办齐备。只等着童生试开考了。
童生试乃是天华大陆科考之第一步,所谓万事开头难,这第一步也是颇为艰难的一步。
不知多少读书人,耗费了大半生的精力,却连童生试也考不过,已是皓首白发,却依旧被人戏谑地称为儒童。
童生试,明日这场即将在县学之外举办的秋闱科考,已是引得黑山县全境之人为之瞩目,更不知牵动了县城、城镇、乡村里多少望子成龙父母、望夫高中的贤妇之心。
青石镇,赵记杂货铺后小院偏房中。
忙活了一天的赵氏就着昏暗的灯光,低垂着白发苍苍的头颅,用心地缝补着一双布袜,那细细密密的针脚,缝补的满是浓浓的母爱与时刻悬于心头的牵挂。
嘶——
突然一个不小心,针尖戳破了指肚,一滴鲜血渗了出来,忍着那刺痛,赵氏将手指放进了口中,一口将鲜血吮吸干净。随后,赵氏努力地凝聚这眼神,继续细细密密地缝补起来。
“小三儿,我的小三儿,你现在可冷,饭食可能吃饱?”赵氏低声喃喃着,他口中的小三儿正是在县学里备考的赵家小三赵弥远。
人常云:儿行千里母担忧!这青石镇离着县城不过百里的路程,赵弥远虽然还未行到千里之外,但他的母亲心底对他已是牵挂担忧起来。
赵弥远的生身之母姓名不详、其家族出身更是无人知晓。
数十年前,连降暴雨引发河水暴涨,连通着西北行省与瀚京城的湟河数处堤坝决口,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水灾将这西北小县变成了一片泽国。赵弥远的父亲在暴涨的河水中救下了当时还是孩童的、奄奄一息的赵氏。
赵弥远的父亲与母亲灾后在这青石镇落下了脚跟,失去双亲的二人自小相依为命、青梅竹马,待成年后便顺理成章地结为夫妻。
赵父体格健硕擅长农事,又勤劳聪慧,颇有几分经商的头脑,几十年的辛苦经营,置下了良田百亩、杂货铺两间、青砖瓦屋院子两进,更是和赵氏共同生育了三个男儿:赵弥恒、赵弥久、赵弥远。
未料一年多前,操劳大半生的赵父竟是突然暴毙,病情来得突然,赵家连延请儒医的机会的都未来得及,便撒手人寰。
“母亲,时辰不早了,歇息吧!”赵弥恒敲了敲门,嘱咐了母亲一句后,便回到了自己房中。
赵家分家后,得了一进青砖瓦房院子和两间杂货铺的老大赵弥恒,将母亲接到家中奉养。
一来,老大赵弥恒对母子亲情有些割舍不下。
二来,母亲虽是日渐年迈,但手脚还算勤快,一日三餐、洒扫日用,将家里收拾得颇为利索。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说服了家中的悍妇,将母亲接了过来。
“好嘞!我儿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歇着哦。”赵氏随口应着,关切地叮嘱了大儿子一句,随后低头继续缝补着布袜,还差最后一段便可收口了,赵氏想一气呵成将这布袜缝好。
针尖在头发里掻了数下,变得润滑了些,赵氏眨了眨有些昏花的眼睛,伸展了下酸痛的腰背,正要继续缝补,突然听到正房中一声泼妇的厉喝声传来。
“那个老货,还在耗费咱家的灯油。母亲,哼!那心偏着呢,那布袜可是缝补给你穿的?”
赵氏听出来了,这是赵家大儿媳标志性的尖细高嗓门。
“不就一点灯油么,不就给三弟缝补双袜子么,你至于……”
劳累了一整天的老大赵弥恒想要发作,正要分辩几句的他,突然声音低了下来,随后便被大儿媳的声音压了下去。
“哼!你家老三那个惫懒货,整天和那头养不大的牛厮混,童生试能中?见鬼去吧!你们赵家的男人,都是没出息的怂货!”
听到怂货二字,赵弥恒的声音又陡然高扬起来:“怂货?你说谁是怂货?!你你你……看我不收拾你!”
“哎呦!压疼我了!”大儿媳惊声呼痛。
“女人,不收拾不行!哪里跑……先给我赵家下个崽再说。”
赵弥恒先是高声呵斥了一句,随后声音又放低了,渐渐微弱下来,仿佛有着撕扯衣服的声音传来,再然后,床铺不堪重负的吱吱呀呀声响起。
“噗——”
赵氏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针收口,将缝好的布袜放在一旁的针线筐中,随口吹灭了油灯。儿子房中传来的声音,她这个婆婆虽是不方便听闻,然则心下还是有些惊喜,那是对孙子渴盼的惊喜。
“唉!老身也该抱个孙子了!”,赵氏笑眯眯喃喃着,简单收拾了一通,便上了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