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边军溃败!
主帅、翰林陈惊雨狼狈逃窜!
中军主将、进士陈惊电陨落!
副帅、进士陈惊尔率万名儒军投降妖族!
大赵王朝边境要塞宁远堡及绝崖堡、红杨堡、黑山堡三处卫堡均已被蛇妖族占据!
一个个惊人的消息,一个个令人惊慌失措的消息,一个个令人目瞪口呆的消息,沿着边军溃逃的路线,四下里传播着,传到了凉州府城,传到了各处县城,传到了各处镇甸,直至传到各处村庄。
此时的黑山县学明经堂,被无形的惨淡阴云笼罩着,明经堂内众人面色凝重,各人心头百味杂陈,或凄惨,或愤懑,或哀恸,或惊惶。
凉州学政、凉州司马、凉州主簙、一众县令、学政,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儒门进士们,这些平日里熟读儒家经典的进士们,这些平生第一次见识妖族大军凶残嗜血的进士们,此时竟是一个个心头惶惶然,沉浸在无尽的恓惶悲痛之中,竟是没了主意。
数万年!
数万年人族与妖族未曾有过大战!
以往,偶有小妖、妖者、妖师等低阶妖族钻过那屏障裂缝,祸害人族各国边境。然而,这只是疥癣之疾,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诸如此番的十万蛇妖族入侵之时,自从那道屏障铸成之后,数万年来还未曾有过。数万年来,虽然人族各国征伐不休,但人族的儒军已经麻痹了,已经忘记了如何与妖族作战。
骤然遭遇妖族大军入侵,耗费赵国无数国力维系的、骄傲的大赵儒门边军,竟是如此不堪一击。此等事实,此等血淋淋的事实,此等令儒门蒙羞的事实。令这些儒门的娇子们心惊胆寒,令这些明经堂内的翰林、进士们不敢直视,却又不得不屈辱地承认。
“各位,此番蛇妖一族来势汹汹,我边军将士力战不敌,愧对赵王之恩,愧对儒门圣贤之教诲。”
边军主帅、翰林陈惊雨心痛地喃喃着,陈惊雨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为自己这位翰林、这位边军主帅开脱着。他气势低沉得如同刚刚斗败的猎犬,垂头夹尾气势萎靡,早已没有了昔日主帅的威风与翰林的傲气。
“蛇妖族小王子,妖帅修为,亲率十万蛇妖族大军来犯,杀气腾腾,其势不可挡。万不得已之下,本帅不得不暂且撤退,以图日后再行反击。”
“妖族与我人族不同,妖族之肉身强横,强过我人族儒军将士千百倍。我人族儒军将士虽有甲胄护身,却依旧阻挡不住蛇妖族的尖牙利齿与利刃般的蛇鳞。更不要说蛇妖一族的毒枪、毒箭、毒液、毒烟了。”
宽敞的明经堂内,一片沉寂,只闻翰林陈惊雨喃喃自语之声。一众儒门的进士们,听着陈惊雨的讲述,心下一派惨然。痛恨蛇妖族凶残暴虐之余,对蛇妖族强横的肉身、难以克制的战力更是心底震惊不断。
“陈翰林!陈大帅!十万边军,十万儒门弟子,大赵凉州的钢铁防线竟然如此狼狈溃败!你,你,你还有何颜面端坐在明经堂内?还有何颜面对面对赵王?还有何颜面面对儒门众圣?还有何颜面面对凉州数百万百姓!你这个主帅还有何颜面存活在世上?”
惨淡的沉默、恓惶的沉默、惊惧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虬髯学政、进士岳文山那紫红色的脸膛上涨满了愤懑,他一手握着进士剑,一手戟指向着翰林陈惊雨,连珠炮般毫不留情面地怒斥着,责问着。
堂堂儒门的翰林,堂堂大赵十万边军的主帅,居然一路狼狈逃窜。置大赵王朝的威严于何地!置天下儒门的尊严于何地!
蛇妖族肉身强横不假!
蛇毒难以抵挡亦不假!
但堂堂翰林统帅、数位进士为主将的儒门大军,难道就如此不堪一击!
虬髯学政岳文山已是出离愤怒,他心头的悲愤终于爆发了,此时的他已经置之度外,将对方那翰林的文位,将对方瀚京陈家嫡子的身份,将对方大赵边军主帅的官位,统统抛在了脑后。
礼义廉耻!儒家的礼义廉耻!这只知逃命的翰林陈惊雨,丢尽了儒门的礼义廉耻,丢尽了天下儒门的脸面。
为了儒门的尊严,为了儒军的荣耀,为了人族的骄傲。岳文山不惜以下犯上,毫不留情面地直斥陈惊雨,直斥这位丢尽了人族与儒门颜面的溃军之帅。
“岳文山,你放肆!”
翰林陈惊雨猛然厉声怒斥,他那白净的脸膛瞬间涨成了枣红色,浓密的长须随风而舞,嘭地一掌将面前的案几拍成了细碎的粉末,粉末飘扬之间,他体内的文胆铿然作响。
铿——
一声脆响,无形之中翰林陈惊雨与进士岳文山文胆对了一记。
文胆对撞,撞得不仅仅是胆气,而是修为!
边军主帅陈惊雨乃是翰林修为,而虬髯学政岳文山仅是进士修为。文胆之强弱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下修为不如人的岳文山吃了个大亏,文胆的边缘被撞碎了薄薄的一层,碎末扑簌簌地坠落着。
这还是翰林陈惊雨,顾忌着岳文山瀚京岳氏之子的身份,已经是手下留情。
若是不然,这翰林一怒的文胆攻势,绝不是岳文山这个进士所能抵挡的。一击,只是全力的一击,翰林足以震碎进士的文胆、废掉他一身的修为。
“兄长息怒!”
一旁的凉州学政陈惊雷沉声劝阻着,劝阻着他的这位一母同胞的兄长。
方才陈惊雨一记文胆攻势,已是打消了黑山学政岳文山的气焰,令文胆受损的岳文山痛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兄长唱了红脸,接下来,便是他这位二弟来唱奸诈的白脸了。
“岳老弟!你也消消气!”
凉州学政沉声劝慰着,他这一开口竟是没有称呼岳文山的黑山学政官位,没有拿出他凉州学政的官位压人,语气显得甚为诚恳。
“岳老弟,此番乃是蛇妖一族举族来攻,有着妖帅修为的蛇妖族小王子亲率大军杀来,十万蛇妖族大军妖气弥天,非是一个个区区的翰林所能阻挡也!”
“岳老弟,你也知道。我人族与妖族相安日久,上万年都未爆发过此等血战。我大赵的边军仓促之下,难免落于下风!”
“前日在这县学前,在这童生试考场之上,岳老弟也见识过蛇妖一族的凶残。若非我族弟惊云相助,怕是岳老弟已葬身妖腹了。”
凉州学政陈惊雷温言和煦地劝慰着,一番话说得循循善诱,他尝试着为自己兄长、败军之帅陈惊雨开脱着。他甚至颠倒黑白地,将那日救援县令陈惊云的岳文山,说成了被救者。
这番话听来仿佛有些道理,但是若细细地品味,便会发觉句句都是强词夺理。翰林,那是享受着无尚尊荣的文位,十万边军统帅更是重若黑苍山的军方高位。
即使首次面对妖族大军,即使是蛇妖族小王子亲率大军来袭。你打不过,就这么狼狈逃窜?打不过,你不能誓死血战、以身报国么?!
居然就这么被妖族轻易地击溃了十万大军,堂堂的翰林、堂堂的瀚京陈氏嫡系翘楚,居然就这么毫不顾颜面地狼狈逃窜?!
这些道理虬髯学政岳文山明白,边军统帅、翰林陈惊雨明白,凉州学政陈惊雷明白,黑山县令陈惊云明白,在座的其余各县县令、学政也都明白。
虽是心里明白,众人却未曾点破。看破而不说破,维系翰林陈惊雨的颜面,如此而已。
方才一怒之下,虬髯学政岳文山厉声喝问,虽然占住了道理,但是却结结实实地吃了个暗亏。一个进士对翰林无礼冒犯,被教训一通,在儒门等阶森严的这天华大陆乃是天经地义。
再者,这在座的各县县令、学政多是瀚京陈氏之人,谁又会去贬损翰林陈惊雨的颜面。这翰林陈惊雨可是瀚京陈氏在这凉州的主事人,即使是凉州知府都被他压制得称病数年之久。
一时间,明经堂内众人都沉默着,只闻凉州学政陈惊雷那看似有理的循循善诱之声。
“诸位,当此危难之时,切不可自乱了阵脚,当团结一心,共克时艰!”
凉州学政陈惊雷终于止住了话音,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通,他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便端起面前案几上的茶盏,浅浅地啜了几口,滋润着干涩的口唇喉咙。
未承想,心头有些发虚的陈惊雷,这位儒门的进士竟是难得地岔了一口气,一口气没有调匀的他,“噗”地一声将口中的茶水喷洒而出,随后尴尬地连声咳嗽着。
陈惊雷的族弟、黑山县令陈惊云恰好坐在他对面,猝不及防之下,被喷了满头满脸,混着口气的茶水顺着他阴鸷的面庞缓缓滴落,几片碧绿的茶叶尴尬地挂在发梢、唇角。
黑山县令陈惊云面色无波,默默地运起进士儒术:“一尘不染”,眨眼间将满头满面的茶水、残留的茶叶清除一空,不留一丝痕迹。
依旧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阴鸷面孔,县令陈惊云心下却是连声冷笑着,暗骂自己的两位族兄乃是废物。
狼狈溃逃的翰林陈惊雨废物,试图圆场为其脱罪的凉州学政陈惊雷也是废物!
瀚京陈家居然派了这么两个废物来坐镇凉州,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嫡子的身份?
唉!老家主真是瞎了眼!
瀚京陈氏年轻一辈的翘楚、庶出之子、黑山县令陈惊云,心底愤愤不平地责骂着那位力挺陈惊雨、陈惊雷的老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