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西北州风雪皆来
这是无论怎么看都非常普通的五个人,和所有出门跑商的远客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胯下的五匹马都不是凡品。
就像是所有这个时节来此的人那般,厚厚的皮帽子和皮袍子遮挡住了体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来的蒙面巾让人看不到面容。
只有偶尔暗中扫过身边行人的眼神让人觉得有些别样的犀利。还有那伴随着马匹颠簸随风吹来的刀剑叮当。
猛然一阵瓮声瓮气的说话声从人群中传出:
“公……嗯大……”
猛然话语声被另一个有些尖利的嗓音打断了。
“嗯哼!大老赵说话小心点儿,这儿是西北,风大!”
“噢……噢……那个,抱歉孙掌柜,咱们一时没留神。”
“以后注意点儿。现在还行,要是搁关键时候儿因为你坏了差事……哼哼……”
“斯……”
大老赵似乎猛然打了一个冷战,再也不说话了。甚至连胯下的马都微微向外向后拨了拨。不过那个似乎头领的尖嗓子又开口了:
“谁和杂……杂们说说,这儿离着左山县还有多远呐?”
“噢!回公……公家大掌柜,这里距离左山县还有十几里路,就快到了。”
“嗯!你还不错,杂们记得你。你是给主人家守书房大门儿的李壮士对吧?”
“哎呦!真没想到孙掌柜您记性这么好!可不是小的嘛。”
“嗯……!李壮士呀,你可真会说话儿。不过呀,话又说回来了,记性不好的怎么伺候主人家呀?你们哪儿知道啊,每天多少的事儿呐。哪一样儿疏忽了能有好果子吃呦!”
这位孙掌柜似乎因为什么触动了心事,竟然一口气说出恁多话来。这时另外两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人中有一个开口道:
“孙大掌柜,既然平日里这么操劳,您老这回索性就多在这儿留两天。反正啊,该办的事儿也多不是?这左山县分号铺子哪儿这么容易支应起来呀!”
听声音,这个说话的竟然是一个中年女人。
这时又一个毫无起伏沧桑沙哑的声音插了进来。
“大掌柜,这里离着县城不远啦。咱们就此分开,我们两口子还有事情得做,先行一步了。”
说完也不管任何人,将马头向外一带脚后跟儿轻磕马肚子便“破啦破啦”跑了出去。
“哎,哎……这个石头凿的!大掌柜的诸位莫怪,莫怪。大家都知道我家内口子的臭德行。我们两口子先走一步啦。石头脑袋,你等等我!”
说完,这个只露出眼睛的中年女人也打马跑了出去。
“嘿!真真儿的不愧是……那儿数一数二的这个,这就上了身啦?”
孙大掌柜见此非但没有气恼,反而非常赞赏了一句。只不过中间几个字说的异常含糊,并向旁边的两位竖起了大拇指道:
“都好好儿瞧瞧!这就是你们努力的目标。往后啊,都跟着多学点儿。够你们受用的!”
“是是是!小人谨记大掌柜教诲。这二位真是这个!”
李壮士也连忙跟着竖起了大拇指,附和着说道。
“啊?啊!嗯对,您说得可是太对啦!学着点儿,嗯!学着点儿!”
“大老赵啊,我看你就算啦。你的能耐呀,就不在这上边儿。咱们主人家有的是你出力的地儿!到时候儿只要不拉稀,就一准儿有你的好果子吃。”
这名孙大掌柜又借机教训敲打了两名手下一顿,接着道:
“行啦,杂们也加紧赶一程。这眼瞅着就要到啦,可是越发的觉着乏了。卖卖力气,早到早歇着。别忘喽,杂们可是还有好些个事儿得办呐!也不知道这个浮云道人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值得这么大动干戈的。驾!”
随后三人也催动胯下马,加紧向着左山县城而去。
匠十八家的后院锻造堂里,匠家爷儿俩正站在炉火前摆弄家伙事儿。
“气囊准备好嘞没?”
“好嘞!”
“火符呢?”
“备上嘞!”
“火眼?”
“晒好嘞!”
“铁料?”
“钳上嘞!”
“好!看着点儿时辰。午时三刻准时动手!每天儿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万幸这两天天儿不赖。咱们爷儿们卖卖力气,也打一把传世的家伙出来。到时候儿,恁么长脸嘞!”
“是嘞,爹!”
很快午时三刻到了。匠十九从房外的阳光底下取回集阳珠,用符包裹起来丢进炉火中。然后用力一踩气囊,只听“忽”得一声,一股近乎纯白的火焰腾一下跳了起来。
“下料!”
不一会儿随着老爷子一声“打”,屋子里便传出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未时左右,距离左山县六七十里远的金浪县城中一主两仆三人迈步走出一间酒楼。接过门外小伙计递过来的马缰绳翻身跨上马背,一路不疾不徐朝着西城门而去。
出城上了官道,走在正中间领先一个马头的人轻轻将丝缰带住。分开黑色的棉布披风,从黑色的棉袍中掏出一方黑色的棉布面巾系在脑后。
此时方才看清楚来人的面相。
原来却是一个满面红润白眉如雪,两鬓银丝的老人。不过看其身形体态一举一动以及偶尔眼角中透露出的一缕锋芒,也能够猜度出这位老人不是凡俗。
老人左右两旁的两名年轻人见此也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方棉布面巾系于脑后。这倒不是因为什么见不得人,而是这个月份儿的粟州西北风几乎终日不绝。尤其是撞上大雪天的时候,那简直让人睁不开眼,开不得嘴。
此时再看这三人。只见穿着打扮都一般无二,骑在马上身形挺拔自带一股威势。尤其是老人身后两名仆从的走兽壶玄天袋中甚至还露出了雕弓、白羽。
要知道朝廷对于民间私自铸造持有刀剑等防身短兵刃虽不甚在意。但是对于弓弩铠甲等物事可是管控甚严的。私自藏匿、铸造以及贸易者,一旦查出罪同谋逆!
就听左面的年轻人轻声道:
“伯父,咱们是到了左山县后该如何行止?可用侄儿先去打个前站。”
“不必了仨儿,早就安排好了地方。我们先住下来打听打听这个浮云道人的情况。且不忙声张,不然咱们爷们儿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虽然有面巾遮挡着,老人说话有些闷声闷气。依旧能够听出来这位年岁虽大,但仍然中气十足说话落地有声。
不过总感觉这充满了威势感的语气带着一丝尖利高亢。
“就是大西北的粟州这个天寒地冻风滚雪的时节还要劳动伯父,偌大年纪还不得清闲。……也真是,一个野道人谁来不行。”
另外一个年轻人说道。不过最后一句嘀咕的有些模模糊糊,可依然被老人听了个清楚。
“老大住口!谁给你的胆子胡说八道。”
老人声音猛然高起来八度,更显得尖锐了。不过随后却和缓下来:
“谁说伯父老啦?就你这个小猴儿崽子,还有你。你们两个加在一起依旧不够老夫一只手的!”
说到这里老人声音更低了:
“给你们透个底。这一回呀,是你们伯父我自愿请缨。”
“啊……”
“这个……伯父……可是为何呀?又不是什么美差……”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哼!哼!”
老人颇有些得意,右手食指轻柔摇摆的抹过两道白眉。方说道:
“提示你们一下儿。这个楚云什么身份,最近父山县又出了什么异事?剩下的自己个儿悟悟先。”
随后老人用力一磕马腹,先一步跑了下去。仨儿紧随其后大马扬鞭而去,并高喊一声:
“伯父,您慢点儿。大哥快呀!”
而老大则恍惚了一下后道了声“来啦”,也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