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定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米分分很认同这句话,伸手将烟头丢进自制的烟灰缸。
电脑机箱的闪灯照亮了他的脸,也显出了他的无奈。
“老妈,我第二本书也签约了!”
“你上一本书挣了多少钱?”
“五十五加八十五,一百四。”
“拿到手了吗?”
“没有。”
“疫情结束了,你什么时候出去找工作?”
“再等两天。”
“你心里有数就好,写书不挣钱。”
“知道了。”
这段对话就发生在刚才,米分分和他老妈在厨房的对话。
看到站短想要跟人分享的喜悦,反手被自家老妈一盆冷水浇凉。
捶电脑桌的声音很响,手一下就麻木了。
烟头烫手了才知道扔,站短带给他的喜悦一下子就消失了。
九七年中出生的他今年已经二十四了,用大人的说法,该找一个女朋友了。
前两天跑出租的老爸给他发了一条微信,说是苏省的单身交友群。
“我看了,里面都是小姑娘,还能免费牵线一次,你加一下。”
“你发给我干什么?”
“你加一下!你多大了还不着急?”
“知道了。”
买键盘会来的路上接到老爸的微信,机械键盘带给他的喜悦一下就消失了。
依言加了一下,当填到工作一栏的时候犹豫了。
先是打了一个无业游民,删掉之后打了网络写手。
当晚就收到了电话,未知号码。
“你好,是米先生吗?”
“是,你是?”
“啊,我是单身交友群的牵线红娘,有一个九四年的女生让我帮她牵一下线。”
明白原委的米分分的当即拒绝。
“我不姓米,你找错人了。”
“不会啊,米分分先生,九七年生人。”
“我九五年的,你找错了。”
“不好意思。”
“没事。”
拒绝的原因很简单,他没有自信,一点都没有。
体重秤上显示的一百公斤和镜子上坑坑洼洼的脸,这就是原因。
年前刚从南都回到家,疫情就来了。
整日呆在家的米分分开始了网络写手的生活。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瞎了眼,第一本书就轻松的有了签约站短。
几百个收藏,几十个推荐票,还有了一个推荐。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爽人就飘了。
好好的古代穿越文硬生生的整出来个高达,文风一下子就崩了。
读者的骂声如潮水一般袭来,赶紧补救。
虽然后续有补救,可还是晚了。
无奈之下选择了太监。
一共写了两个月,三十二万字,生生的太监了。
心疼,无比的心疼。
都说作品是作者的孩子,心疼一下也是应该的。
倒不是心疼作品,而是心疼钱。
一百四十块里面,至少有五十块是他自己冲得。
一半的推荐票也是他自己送的。
悠闲了两天之后,再次萌生了写一本的想法。
第二本的成绩就很一般,写了十万字就停了。
第三本没过审,一共修改了五遍都没有过审。
第四本倒是不错,也有了站短,也有人收藏。
可时间已经到了四月中了,疫情基本结束了。
学校都开学了,你还能不出去工作吗?
在他的幻想里,坐在家里码字才是他希望的生活。
可幻想归幻想,现实还是要面对的。
他也不是不急,而是非常急,他也想出去工作。
因为,年前的一件事。
*************
三年前的某一天,米分分忽然不想每天在机油和汽车零件里打滚了。
念头一起就收不住,就像爬墙虎一样疯狂的滋生,将他整个人缠绕捆绑。
翌日,他矿工了,没有请假,一整天都没有去师傅的店里上班。
手机一关,躺在刺人的草坪上,冬日的暖阳照在他身上,就这么懒洋洋的睡了过去。
当晚,被寒风冻醒的他哆嗦着回了家,路人的眼光都很精彩。
原本在路上就下好的决心在门口动摇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差不多半个小时,他一直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倒不是怕父母责难的眼光,而是他们伤心的眼神。
只念了个中专的自己被老爸介绍,去了师傅的门店修车。
整整一年半,自我感觉脑子里也没有多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好不容易安稳一年半,这下又闹出幺蛾子,难搞啊。
“老爸,我要出去闯一闯。”
“修车不好吗?我的车可每回都在你师傅店里修,不跟你师傅打声招呼,我的面子往哪搁?”
“我不想去,明天就走。”
翌日,收拾好两个箱子的米分分拿上鞋柜上的一千元钱,坐上了前往南都的汽车。
手机的震动惊醒了他,是师傅发来的消息,六百元的转账和一句二十秒的语音。
“你决定就行,决定就别后悔,这点钱你拿着,也不多,一点路费。”
吸了吸鼻子,犹豫了半天还是点了接收。
“对不起师傅,我太笨了,你值得一个更优秀的徒弟。”
路边不断后退的护栏提醒了他一件事。
除了风景,什么都回不去。
裹着羽绒服的米分分,就这么一头撞进了南都。
一个时年二十一岁的青年江湖闯荡,怎么可能会是一帆风顺。
刚进南都就被黑中介骗了六百块钱,无奈之下走进了一栋大楼。
墙上招保安,管吃住的广告格外的显眼。
米分分的保安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第一个月快要结束的时候,兜里已经没有钱了。
而就在这时,保安公司让办一张工资卡。
自己去,十块钱的工本费。
这段时光是他一辈子都不愿回想的。
不想麻烦父母,翻了很久之后,终于找到一个曾经的同事。
“你混得这么惨啊,算了十块钱你就别还了,就这样吧。”
再联系时,消息已经不能发送了。
找路人大哥换了十块现金,终于把银行卡办了下来。
三天,中午和晚上的两顿饭公司管,早饭不吃也没事。
硬挺了三天,终于发工资了。
四百七十二块九毛,入职七天的工资。
拿着钱,买了一床薄被子铺着,这样晚上就不会冷了。
又买了一双四十的皮鞋,换掉了脚上的劳保鞋。
脚趾缝已经开裂了,被汗水渍的疼。
渐渐生活下来的他,被这座美丽的城市迷了眼睛。
换了新手机,换了新衣服,换了新被子,换了新眼镜,还吃上了外卖。
钱哪来的?借呗上借的,这月借,下月还。
呵呵呵,新时代的男孩。哈哈哈。
第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中间的生活没有什么好说的。
也就是不断的有人走,不断的有人来。
除了少数的几个人是固定了,其他的都是新人。
第一年结束,他还是一个普通的保安。
过年的时候没有回去,没钱。次年三月回去了一趟。
长期的夜班和暴饮暴食,让他的体重直线上升。
剃了光头的他一路上没有人敢坐到他身边。
可能是因为满脸的横肉吧,也可能是因为一直闭着的右眼。
这是小时候的悲剧,当然了,也是现在的悲剧。
小时候用石头砸了一个废弃的打火机,“嘭!”
悲剧就这么诞生了,啥都看不见的右眼一直是斜视的状态。
从外号斜眼、独眼龙里能看出一二,他小时候没有朋友。
还经常被别人欺负,也是因为这个,父母带他来到了苏省。
回来的第一时间到了苏省,老妈说魔都有家医院专治眼睛的问题。
说是有个人除了车祸,两个眼睛都蹦到地上了,在医院住了三个月之后,现在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回到家的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医院很有名,就算有号也不一定能排到。
三个小时的车程还是很快的,一整个上午都在各种检测里度过。
“五岁的时候弄得,而且去的医院还不咋样,瞎治。你当时要是来找我,眼睛早好了。”
“这样,先去做最后几样检查,后天我主刀,术后恢复好的话,大概率能看见。”
父母很开心,自己也很开心。
一切都很顺利,却在最后一样检查的时候出了问题。
“我不做!为什么检查还要扣眼珠子!我眼珠子都快被他扣出来了!”
楼梯间里,米分分大声的叫喊着,一手捂着眼睛,一手在空中愤怒的挥舞。
“最后一项检查,做了就等手术了,别墨迹。”
老妈的声音很高亢,像是要完成什么任务一样。
“我不做,我先走了。”
撂下一句话,米分分转身就吓了楼梯,隐隐还能听见老妈的话语。
“这孩子,就是不懂大人的心,一点都不懂事。”
医院大门边上的景观树一阵晃动,青年疯狂的捶打,发泄着内心的愤怒。
“扣眼珠子的痛苦你懂吗?你的眼睛也瞎一个你就懂了,我来扣你的眼珠子!”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语当然不能说出口,只能在内心大喊。
破皮的手上全是血,痛觉刺激到了神经,心中的愤怒却是更上一层楼。
当晚,约好附近的二舅妈和她的同事吃了一顿饭,席上他知道了一件事。
姥姥生病了,食管癌晚期,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我要回去一趟。”
“把这些东西带上。”
“知道了。”
“长辈面前有点礼。”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