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如海水一样,天气炙热如火炉一般,大地蒸发着水汽,四处飘散着难闻的汗味,点根烟、打个火,感觉自己都在燃烧,但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游泳。
98年的夏天,Q市格外炎热,老式的彩电,凉爽的竹床还有摇头晃脑的落地扇,成为这个暑假的必备。
“聂远,这里有你的信!”楼下小卖部的张大妈朝着二楼喊着,聂远从自家阳台一个翻身,刚好落在了一楼张大妈超市的门口。那时的福利房并不高,也没架空层,二楼到地面也就两米五。
“谢谢您勒!张大妈”将信件叼在嘴上,向上一跳,抓住二层的小平台,腰部用力直接翻回了家中。
聂远在学校是老师眼里的尖子生,同学眼里的大哥哥。聂远文化成绩那是相当不错,可人家体育成绩更加好。体育老师都惋惜,这苗子可惜了,学什么数理化,直接国家队啊,定能拿金牌。
每次体育课,都无情的被数学老师占用了,最“气人”的是数学老师是那种不计回报,不要待遇,只要大家成绩好的怪胎。
有一次体育课,大家都在操场集合好了,“怪胎”的数学老师,拎着小黑板一路小跑,找到体育老师,掏出两张十元大钞“天气热,拿去买瓶汽水,再买包烟,你的体育课我来帮你上,课时费还是你的”。
他们这种“非法”交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这样,大家在操场的台阶上写起了数学卷子。
多年以后,只要身边的朋友调侃“你们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同学们都会毫不留情的反驳回去“我们体育是数学老师教的啊!!!!”
这年头大家都爱写信,还都有自己潇洒的笔名,也有自己稳定的笔友。聂远的笔名就叫远方的树。他和笔友“飘零的叶”陆陆续续回信两年多。
聂远回到家中,期待的打开信,看到其中一段:“由于父母工作调动到Q市,我下学期开始就在Q市的城北高中读书,和你一个学校哦,期待我们的见面”,最后落款“飘零的叶”。
信中还说到她暑假去哪玩,买了什么,给聂远带了小礼物等等,聂远看着信,开心的大笑,这都通信两年多了,终于可以见面,他也万分期待。
“往前一步是黄昏,退后一步是人生,风不停,浪不静,心还不安稳,一个岛锁住一个人”聂远听着任贤齐的歌,躺在竹床上,看着旁边的字条“小远,爸妈上班去了,中午不能回来做饭,冰箱有红烧肉和米饭,都是昨晚刚做的,多吃点,长身体,知道你爱吃,妈再给你做。”
聂远的家庭条件一般般,父母都是国企的职工,虽然收入比较稳定,供他上学没问题,但是想跟同学攀比,那可不够挥霍。
父母平时省吃俭用,对自己很小气,对聂远很大方。随身听、新衣服、新鞋子都很舍得给他买。
聂远也很听话,知道家里是个什么条件,一双耐克的新鞋子,都补了好几回鞋底。新衣服也是穿掉了颜色。随身听是父亲今年花了一个月的工资,送他的生日礼物。父母都是尽自己最大努力,让孩子过上好生活。
聂远去冰箱拿出了红烧肉,放入锅中加热就能吃了,大块的肉,肥瘦相间油而不腻,他是最爱吃妈妈做的红烧肉。聂远大口吃着米饭,小口吃着肉,一碗米饭吃完,才吃掉一块肉。他满意的看了看装肉的盘子,这红烧肉留着爸妈下班回来吃。
聂远的父亲在车间刚干完活,工友拿起饭盒朝他走来“聂工,食堂开饭啦,今天你又不去啊”。
聂远的父亲从包里拿出干硬的馒头和一包咸菜“咱吃不惯食堂那个味,就喜欢吃我媳妇做的老面馒头,你们快去吃吧,一会菜汤都不剩了”,说完一口馒头一根咸菜的吃了起来,将没吃完的咸菜封上口,又放进了包里。
家中,聂远拿起座机“白胖子,快出来,记得骑车啊,咱们去河里游泳”。打完电话,聂远留了张字条“亲爱的母亲大人,最近食欲不佳,这肉实在吃不下,您二老帮忙解决,我和胖子去游泳,晚上才回来”还画了一个俏皮的笑脸。
白胖子叫白涛,是聂远的同学,也是聂远最好的兄弟。这两都住一个院子,从小玩到大,白涛只要被人欺负了,聂远都会为他出头。但是玩着玩着,聂远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你看别人聂远这次又是第一名,瞧瞧你”,“你看别人聂远又去参加奥数竞赛,你瞧瞧自己”,白涛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慢慢长大,不过早就习惯了,白胖子自我安慰的想着“你看看别人白涛,有这么优秀的兄弟,你瞧瞧你,你有么”。
白胖子骑着老爹的二八,屁股包裹着坐垫,不到五分钟就来到聂远家楼下。“远子,远子,快下楼,我到了”。聂远背着小包,一个飞身,从二楼跳到了胖子面前。
“远子,你来骑,我懒得骑,我感觉我要中暑了”胖子委屈的说着。
“你这吨位,我带的动你吗,等我骑到河边,我得中暑啊”聂远不情愿的说。
黑色的自行车轮和滚烫的大地在摩擦,路上一个精瘦的男孩用力蹬着二八,后座是一个大胖子,宛如一只肥硕的鼹鼠。两人带着同一根耳机,听着同一首歌,就这样一边听着,一边骑着。
“我TM刹不住啊,你个胖子快跳车”这是个大下坡,为了保护胖子,聂远命令他跳车,为了能让车停下来,聂远从车坐垫上方,把右腿跨到左边,左脚站在踏板上,右脚杵着地面摩擦,刚补好的鞋底,有裂开了一个洞。
“哎呀!”“卧槽!”“尼玛!”声音此起彼伏,很明显撞人了,还不止一个。胖子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朝聂远那跑去,扶起聂远“远子,你没事吧”
被撞的三个人,这时也爬起来了“你小子是不是彪,撞人了啊”。说着上去揪住聂远的衣服,就要动手。“三位兄弟,对不起,这刹车不灵了”,聂远不好意思的解释着。
“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干嘛,三百块医药费,不给我,就等着挨打”,其中一个黄头发恶狠狠的说到,从口袋掏出了弹簧刀。
三百块对学生来说,那是一笔巨款,父母每周给聂远的零花钱也就十元,胖子每周十五元。这下一开口就是三百,他们肯定拿不出来。
知道家里条件不好的聂远,听到三百块急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黄毛拿出弹簧刀,“噌”的一下,刀片从刀柄弹出,黄毛用大拇指按住刀片侧面,留出一个半厘米的刀尖,朝聂远大腿扎了进去。黄毛是社会人,下手有轻重,知道留个刀尖在外面,也不扎要害,就是吓唬吓唬他,讹他的钱而已。
聂远大腿血流不止,下意识一拳打出,白胖子看见兄弟动手,毫不犹豫捡起路边的砖头冲了过去,这时五人扭打一团。
在慌乱的情况下,聂远抢来黄毛的弹簧刀,一刀扎了下去,年少的他不知道轻重,也不知道捅到了什么部位。现场太混乱,也没人知道这刀是谁捅的,聂远看着手上的鲜血,拉起胖子仓皇而逃。
白胖子和聂远逃到他们常去的废弃厂房里“远子,你把这事就推我身上,你有前途,你好好学,将来我指着你了。”
“胖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管那人是死是活,我来担着”。聂远激动的把匕首丢在地上,他不愿意胖子给他顶包,胖子虽然学习不好,但是他也有父母,他父母知道了,该多伤心。
“远子,有你这句话就行,明年你高考了,现在不能出任何问题,我也考不上的,就让我去吧”胖子说完,偷偷捡起了地上的匕首,他很仗义,现在这个年代义气比什么都重要。
聂远一定不会让胖子顶包,他都想好了,只要警察找上门,他就实话实话,大不了被学校开除,大不了~~后面他不敢想,也不去想。
胖子带聂远去了医务室做了简单的包扎,就各回各家。晚上聂远家中,“远远,你怎么闷闷不乐的,今天不是和胖子游泳去了吗”母亲摸着聂远的脑袋,关心的问。“啊~?妈你说什么”聂远的思绪已经不在这。
“你这孩子,怎么心不在焉的,一会把这个饭盒给你爸送去,他晚上在车间加班,肯定又在啃馒头呢”。母亲将加热好的饭盒递给了他。
聂远拿起饭盒出门,路过白胖子家楼下,看到楼下停着警车,听见他母亲的哭声。看见白胖子被几名警察带走,心里非常慌乱。
白胖子坐在警车的后座,从窗外看到聂远,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心里想着“兄弟,我来扛,你一定要考上好大学”。
次日警局内,警察盘问着聂远“7月9日,下午3点你在哪里?”
“在去河边的路上”
警察拿出黄毛三人的照片“这三个人,你见过没”
“见过,我骑车撞了他们,黄毛讹我三百,我不给,他用匕首捅了我的大腿,然后我反抗,打了起来。”聂远说到
“刺入心脏的那一刀是谁扎的?”民警问道
“是我扎的,黄毛是我扎的”聂远激动的说
“行了,你先回去,近期不准离开本市”。
案发当晚胖子回家后,跟父母说来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自己捅人了。老实的父母还是帮着孩子一起报了案,最后警察将胖子带回警局。
白胖子很仗义的抗下了所有事,并把作案工具(匕首)也带来了,经过鉴定,上面只有胖子的指纹,没有聂远的指纹。
被捅的黄毛,抢救无效离开人世。因为匕首是黄毛的,并且先动手伤了聂远,法院最后判这个事为防卫过当,但是也要进班房蹲三年。
胖子父母心中对聂远多少还是有些意见的,这事因聂远而起,才导致胖子被关进了班房。聂远父母对白胖子一家满是歉意,聂远更是在自责中度过整个暑假,甚至后面的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