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6月26号,”沙维尔起身走到柜子边上,伸手拔掉插在电源里的插头,将江白的终端手表抛给她,“刚刚的闹铃是10点,艾德勒她们女单的集合时间。你错过了第一天男子单人总决赛——事实上我们都错过了,我们这批人已经找你一天了。”
江白“滴”地将手表开机,“在教堂里找到的?”
“今天凌晨忏悔室爆炸了··”
少女挥起来的右胳膊肘撞到了床头扫描仪的摇臂。
“···一颗烟雾弹——你就不能好好坐着?”
床头的人工智能感应仪立刻发出了“哔——”的报警声,墙上检测人体情况的平面投影上,人形的右臂红了一片,意思是病人右臂感应到了疼痛。
江白不适应的皱起了眉。很久没来医院的生疏和刚从一百年以前的回到现实的断层式落差让她无所适从。
沙维尔按动病床上的一个小按钮,用于软组织扫描的感应摇臂听话地转了个圈,从江白面前挪开了。他转手接过女孩手里再次喝空的水杯盖回保温壶上,把她说过的笔记本递到她的手上:“这个我差不多看完了,你可能过后得再讲一遍。”
“我们进去就看你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旁边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屋里桌子椅子乱成一片——话说那可是在教堂,到底怎么搞的?我看教堂人员那眼神就差把你撕开吃了。”
啊。
她想起自己准备用来防身的那颗烟雾弹。自己还没拉引信呢,就被康芙莱特带回了小木屋,那枚烟雾弹也不知所踪。
它爆炸的时间也真是玄幻。
少女呲牙咧嘴地揉着胳膊肘,随意打了个哈哈:“那大概是烟雾弹他有自己的想法···别那样看我!真不是我拉的!”
“后来警方也赶到了。开始要把你俩都抓进局子里,但教堂的大侍奉说还是先把你送医院吧——”沙维尔摊开手,表示送你进医院纯属意外不是我本意,“然后今早刑警那边头发的基因检测,说那个男人就是前些天杀人未遂的凶手。”
“鲍勃·斯卡里奇?”
“额····好像是这么个名字,不过现在他精神出了点问题,可能需要后续治疗。”沙维尔耸了耸肩,“其实就是有些痴呆了,医院说是脑损伤。”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了一眼。
毕竟我们都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
江白摆弄着手指:“你们对这个小世界调查到哪一步了?”
“基本机制都了解,不过【鬼道】的波动不剩啥了,终端识别不了,是借了总部的分析仪才出的结果。”沙维尔言简意赅地总结,“被剥离的半个灵魂有几百条,他也真能干。”
“那些灵魂都很无辜。他只是想惩罚两三个人·····”
“管他呢,反正最后都是幽冥司的活计。”
“······”
“你别瞪我呀——这是实在话,星取司亲自下的指令,指名你带队处理呢。”
“·······”
江白一脸安详地躺回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果然我醒的太早了。
沙维尔笑起来。他撑着床沿站起来:“你回不回宾馆?我也不太喜欢医院这个味道。”
被子里的少女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例数她三年来大大小小的冒险经历,进医院次数寥寥。六司内部的医护队足够处理各类大小伤势,此次来医院也是因为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情非得已。总不能开腔说“我有神奇能力不用住院”这种话吧。虽然是在冰岛这种童话国度,但是说这种话,大概率还是会被当做傻子····
检查机器人已经推开门等候一段时间了。上身人形,下身两个车轮的它们在最近的30年里被投入大型医院使用,在非重症患者的情况确认和扫描结果处理方面帮了很大的忙。
看来沙维尔已经早就给住院部发了出院申请了。
检查机器人扫描无误之后,他们就可以卷铺盖打道回府了。
男人向门口走了两步,对着机器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回头对江白道:“我去给星取司印个报告,你在这等我?”
多熟悉的对话啊。
少女在男人颇不放心和略带怀疑的目光里露出无奈的笑容。
“认错你一次就已经够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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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大雪闭塞了视线,远处被冰川覆盖的山川像刀劈斧刻一样,怪石嶙峋地堆砌成风雪里的鬼影。
洁白里的一个黑金的阴影在雪地里踽踽独行。
那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披风上密密麻麻地用金线绣着大面积的图腾,黑色与金色突兀地与白雪接壤,恍然间碰撞出迷乱的奇异之感。
“你回来了。”
风雪中传来冷冽的声音。
披着金线披风的男子回过头来,略长的头发在寒风凛冽中卷起弧度。黑色面罩罩住鼻子以下的半张脸,左肩上搭着的披肩翎毛,每一根毛发都像冰雪一样洁白,毛尖闪耀着银白色的冷光。
几缕发丝遮住他的右眼,露出的左眼是及其妖冶的绿色,闪着深邃狡黠的光。眼睛下面是厚重的黑眼圈,他懒懒地抬头看向风雪之中的虚无,嘴角溢出一丝笑容。
“别来无恙啊,阿尔忒殿下。”句读结尾语气上挑,他操着低沉的轻佻口音,像是见到老熟人一样对一团空气打着招呼,“雕刻陶土快用完了,我正想去找您呢。”
江白若是在场,一定会惊愕地捂住嘴巴的。金袍人说话像极了在鲍勃的小世界里见到过的麻雀,那个从头到尾没什么戏份的,可怜的被牵连者。
但是一切却都在叫嚣着说明二者的不同。金袍男人语气里的戏谑,从内到外撑起他整个人形的玩世不恭与不可一世,他懒散的动作和不屑一顾的神情,一切都在说明他与记忆里的麻雀云泥之别。
“你消失了很久,削刀手。”女声清澈悦耳,却也凉薄得听不出情绪,“你的位面马上就要开始荒芜了。”
被叫做【削刀手】的男人状似苦恼地沉吟了一会儿,一脸矛盾地抬起头来,说起话来却含着一汪无所谓的笑意:“是啊,那怎么办啊。”
“不如就随它荒芜去吧。”脸上的表情倏地从苦恼和犹豫转为夸张的笑容,奇怪男人耸耸肩,无所谓地转过身去,声音随着游荡的风雪飘散在满目苍白里,“反正灵魂这种东西·····荒芜反而比繁盛要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