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好···’那蓝盈盈的一团赶在她挥拳之前开了口,熟悉的弱弱的声音,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在脑袋里给她指路的声音。
“是你呀?”少女放松下来,蓝色代表这是个善良的灵魂:“谢谢你救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你··只管活下去就好。”那个鬼魂看她友善,语气里的紧张和懦弱也放松下来。它身形稍微膨大了一些,好像随着谈话和局势的稳定而轻松的卸下了防备。它得意地说:“我在这儿已经呆了几千年了,我可以帮你活着,然后你出去之后,就把我也带出去。”
江瞳一愣:“带你出去?你没有实体的。”
这是个梦境啊。
“这里不是梦。”它像是知道她的疑惑是什么似的,呲出一口残次不齐的牙齿,“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
真的?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可能事情的结局就不会如她所料的那么圆满。
世界上有多少东西能被严肃地承认其真实性呢?
至少这里是不会有的吧。
江瞳太累了。这种节骨眼,她实在不愿去考虑事情的真假所带来的冲击:“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你不问问是什么意思吗?”鬼魂怯懦的声音目瞪口呆。
江瞳叹了口气:“我想了一天谁是凶手,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右脸,剑伤犁出一道血痕还没有结痂,一碰火辣辣的疼,“你是一千年前的灵魂?出去可以,但是现代很可怕的。”
一本正经地糊弄小孩。
鬼怪的得意瞬间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样泄了气:“真,真的吗???”
“是的。所以现在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这样你出去了就能多活两天。”
“哦,哦好的!”
这孩子怎么莫名的亢奋起来了。
“你有没有什么名字?”女孩鼓弄着炉灶打算生团火取暖,“我该怎么叫你?”
“我没有名字。”鬼魂散发着蓝盈盈的光,“千百年来有很多人来过这里,但是没人看得见我。”
江瞳抬头:“都死了?”
鬼魂答道:“你在法庭上是审判者。之前大多数来这里的人都是受审者,掉下来的时候只剩半缕亡魂,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慢慢死掉。”
“善知鸟是审判者角色吗?”
鬼魂“唔”了一声:“善知鸟?那些掉下来的亡魂嘴里念叨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名字,我没有听过善知鸟。”
好吧。
其实她还有好多东西想问一问,不过真的没力气了。头发凌乱的打结,脸上的伤口和划伤的小腿在火辣辣的疼,急速奔跑所造成的肌肉酸痛几乎消耗掉了她的残余能量,她困,又饿,想吃饭睡觉,剩下的都不重要。
“你需要睡觉吗?”她问鬼魂。
“我,我应该是不用····”
“那你能变吃的吗?”
“应该,应该是可以·····”
“那以后我就叫你肚子了。”女孩模模糊糊地挥了挥手,非常草率地给它起了个名字,“咱先来点吃的?我实在是饿了。”
胆小的小鬼魂对逃离这里的确怀有莫名的热忱,立刻殷勤地从身体里掏出一个古色古香的珐琅掐丝彩盘,蓝光闪了闪,盘子上下一秒就堆满了各种各样花样繁多的小点心。
肚子期期艾艾地把盘子殷勤地捧到她面前。
江瞳看着盘子上精美到让人不敢下嘴的宫廷点心:“你这盘子是什么时候的?”
“我刚从清宫膳食房拿的盘子呀!我是漂游者。”肚子自豪地拍了拍胸脯,随后又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可以我现在也就只能拿来食物器具什么的,剩下的什么也做不了。”
无家无姓,无史无名,集天地之灵韵化百世之身形,随风而动,千载游行,是为漂游者。
漂游者从虚无之地诞生之后,就开始四处流浪。它们可以拿取到自己见过的所有无机质物体,但没办法在任何一个地方长久地停留·····直到羽化归尘。
······不,你只需要会干这一件事就可以了。江白看了看那个清代的珐琅彩盘,就像看见一摞一摞的钱搁在自己面前一样,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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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清代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吃到的华丽点心,填饱了肚子之后,江瞳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肚子,我问你点事儿,你来。”
肚子欢欢喜喜地飘过来。
“你说这个世界是真的,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这个世界”,”肚子小心翼翼纠正,“这就是现实,只有一个世界。”
江白呼吸一滞:“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蜃造就的圈轮,那一切在这里受到伤害的的人事物,都会在机体本身的位面上造成不可小觑的影响·····甚至死亡。
她是真的亲手杀了一个人。
“就是说,这里只不过是人为创造的一个小断层。你今天早上看见的庭审,鲍勃大法官,爱丽儿小姐,受审者和证人他们都是真人。”
“鲍勃···爱丽儿?那些都是谁?”疑惑的苗头蓬勃的生长。
“法官和传达使啊?还有胆子小的迪伦先生,负责案宗回顾。”
是真名!果然,鸟类的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真名。
但为什么我听见的,都是以鸟的名字命名的人?
是只有我听见的才是鸟的名字吗?
她想起今天上午在庭审见到的那个蓝袍紫眸,温润似水的少年,他的署名是以记忆和智慧著称的克拉克星鸦。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叫什么?
肚子还在掰着手指头算数,“死者是康芙莱特小姐。这案子自从我在这儿就一直审啊审的没个完,从上面掉下来的人无一例外嘴里都念叨着这些名字,时间久了我也记得两个······”
江瞳打断它:“那评审团的人叫什么?有没有叫罗宾的?”
“啊?”肚子歪了歪头,“这案子都是大法官判定的,从没听过有单独的评审团·····至于罗宾——”
“他是上一个掉到这来,并且死去的亡灵。”
它想了想又改口:“不太完整,算半个吧。”
麻雀。麻雀是罗宾。
江瞳在笔记本上涂抹着速写头像,三十多岁的中年大法官,眼神呆滞没什么精神的信鸽,吊儿郎当的麻雀,颤抖的海燕······和看不出年纪的知更鸟骷髅。她把真名和对应鸟儿的名字一列一列表在头像下面。
鲍勃,鹦鹉大法官。
爱丽儿,木呆呆的信鸽小姐
迪伦,华丽的翠鸟先生。
罗宾,身份存疑的麻雀·······半个麻雀。
不知名的海燕,好像是亚洲人。
以及死者康芙莱特,只剩骨架的知更鸟。
关系图暂且画不了,因为还什么都不知道。少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随口问道:“你是怎么来的?”
“漂游者会在世界上流浪直到灵魂消散····这个你是知道的吧。我那天就是走到京师顺天府·····在一个灯笼里过夜的时候,被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拽进来了。”鬼魂的蓝光缩了缩,看上去对这种事情非常不乐意。
“那是个欧洲人,穿白色袍子看不清脸,他告诉我在这地方看见能救的人就搭把手,总有一天会有人带你出去的。”
女孩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在忏悔室里和她对话的供奉大人。
那个把自己裹在白袍子和七彩的折射光之下的男人,身上有让她感觉诡异的气息。她想了想,抬手把左手腕的电子手表一把摘下来。
这块被六司成员统称“终端”的手表,记载着佩戴者的个人信息和资料查找。除了不能下游戏,几乎能当手机使。但作为整个部门的大掌事,江白的手表有一些别人的终端没有的功能······比如能量分析。
制造圈轮的物种“蜃”,在传承的故事里被人乘称作“梦魇的妖精”,以生灵生气为食,是凌驾于[凡世方外]之上的一种特立独行的生物,有自成一派的灵力体系。因为特殊的构成,[蜃造圈轮]一般带有普遍的草木生气,因此很容易和人为制造的小世界区分开来。
还剩三格电的终端在这个没有网络的鬼地方运算速度稍显缓慢,但好说歹说开始走进度条,江瞳悬着的一颗心堪堪落回肚子里。
她烦躁地蹭了蹭鼻尖,又拿起一块点心泄愤似的塞进嘴里,一口气还没喘匀,就看见肚子一团没有实质的光线构成的身体突然光芒大盛。
随之而来的是鬼魂的尖声大叫:“窗.....窗外.......江江江江瞳小小姐姐姐姐——”
说话结巴成这样,也是一种能力吧。
外面怎么了?江瞳抖擞精神坐起来,恍惚间想起麻雀的诅咒,心说难不成死神真的来信了?
她透过窗户上的那一窟窿往外看去。天上安全,栅栏外没有奇奇怪怪的丧尸,地上——坏菜。
原本正常的棕黑色土地此时泛着不正常的暗红,就像有人拿鲜血喂养了这一地的血壤,整个院子都是刺鼻的血腥味,甚至靠近窗户都能闻到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早上处决麻雀时的那些苍白腐烂的鬼手,一只只一片片出现在冒着浑浊泡泡的土地上,颤抖着指节向屋子涌来。
错误地去死的麻雀的诅咒成立了。死神在凌晨为少女送上了惨烈的地狱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