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两日,涂了亲爹顾大夫新研发的金疮药,桑青觉得好多了。恰逢近期医庐中正研制新药,十分忙碌,顾夫人也跟着去搭把手。
桑青是被饿醒的,醒来发现阿爹阿娘都不在,大哥也去营地操练了。
桑青只觉得头晕眼花,前胸快已经贴在后背上了。饿了方知有爹有娘的好处。
魏小乙也走了,不然还可以吃到他孝敬的燕窝。
正在无限悲秋伤月之际,突然闻到了一缕香味,对,是肉汤的香味。
我是不是饿得出现幻觉了?
正在纳闷之际,敲门声突然响起。
谁呀?大哥送吃的回来了?
桑青激动地脚一蹬,被子飞来,强打起精神下床去开了门。
“卫戎——”桑青立马就想把门关上。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还没有洗漱呢。虽然是好哥们,可自己毕竟是女子啊!衣衫不整,形容枯槁,面色憔悴,被窝凌乱……
“怎么,不欢迎我?”卫戎大手抵住即将关住的门,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到。不等桑青答话,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桑青讪讪地跟在后面,拢了拢自己的乱发。管他的,看到就看到吧,反正男人的房间谁的不乱呢?桑青自我安慰到,竭力屏蔽自己脑海中浮现的卫戎和节帅整洁的房间。
“喝吧!”卫戎打开食盒,一股浓郁的香气袭来。
“菌子鸡汤!”怪不得这么香,野生鸡枞顿老母鸡汤,鲜香无比。
“菌子是我和师傅在马场后山采的。”卫戎递过汤匙,笑意灿然。
不知为何,觉得今天的卫戎怎么那么好看。桑青再定睛一看,今日卫戎没有再穿褐色驯马短卦,而是一身黑色长衣衫,领口边上露出紫红色的里衬,腰带和头绳都采用紫红色与之呼应。
一笑起来,白牙和黑色的眸子直动人心,好一个翩翩公子哥儿形象!
人靠衣装马靠鞍,此话果然不假。不过,卫戎本来就是突厥世子,母亲是汉人中的美人,父亲是爱好中途文化的儒雅王子,卫戎的品貌那自然是极佳的。
“等我一下哦!我去洗漱一下。”桑青接过勺子放在碗里,然后趁拿洗漱用品的空隙,把那皱巴巴的被子拖了拖,让它看起来平整一些。
用军事化的速度洗漱完,桑青看着自己的蓬头垢面被梳理得差不多了,方才鼓足勇气走进屋内喝汤。
卫戎看着桑青一边喝汤一边脸红,从她刚才假装不经意间去理被子放下床上的幔子他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心中觉得好笑,又觉得开心。大大咧咧的她,被子不叠也在意料之中。脸红说明在意自己的看法,毕竟还是有小女儿情态,并没有完全把他当成实实在在的兄弟。
卫戎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眉目含笑。
“这汤是你张牧监炖的?挺好喝的啊!”桑青一口气把一大碗鸡汤喝完,方才觉得肚子饱饱的,精神也好了很多。
“我炖的。”卫戎看桑青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眼里笑意更加浓厚。
“我的母亲是中土人氏。”更何况自己和母亲妹妹很早就被贬谪到最边远的草原放牧,虽身为世子,但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
想到自己的母妃和妹妹的惨死,卫戎的眼神黯淡下来。
“能讲一讲你之前在突厥的事吗?”
桑青对卫戎的身世只是在说书人那里略略有所了解,关于突厥大王子和唐朝公主的旷世绝恋还是想听一听。
抬头发现卫戎黯淡哀伤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又戳住了卫戎痛点。赶忙摆摆手,轻轻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巴。
“想听?”卫戎认真的问到。
桑青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终不愿再触及他的痛处。
卫戎心领神会,笑了笑,望向窗外的绿茵,向她娓娓道来。
高祖李渊时期,唐朝初建,万象有待更新,突厥经过几代人努力,也逐渐走向强盛。两国君主为了百姓安定,休养生息,走向繁荣,于是休战交好,尊大唐皇帝为天可汗。
次年,突厥大王子带着厚礼来到长安,朝见天可汗。大王子被中土繁荣所吸引,身为王子饱读诗书也深受中土文化熏陶。遂请愿娶一大唐公主,愿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大唐皇帝当然不愿让公主和宗室女远嫁,于是从刚入宫的佳人子中选择一绝色美人卫氏,冠以公主称号,远嫁突厥。
那卫氏怀着惴惴不安地心情一路舟车劳顿终于抵达突厥。虽然明知她不是大唐真正的公主,但只要是两国交好,不是李唐血统又有什么关系?本是政治联姻,但一见倾心的故事就这么开始,大王子十分宠爱卫氏,夫妇二人夫唱妇随,琴瑟和谐,几年之内诞下一子一女。
然而随着突厥逐渐强盛,老可汗的心也开始不安分起来,骚扰大唐边界的事情时有发生。大王子屡次苦劝,不但无效,反而被好战的二王子设计攻击,使得老可汗萌生易储之心。
二王子以“娶敌女”为由多次攻击大王子,夺位之心,昭然若揭。被逼无奈,大王子长远思虑,为保妻儿,将心爱的王妃世子三人贬为庶人,发配到最边远的地方放牧。
大王子“仁”的名声在外,百姓们也厌恶战争,突厥中主和的大臣们心中自然支持大王子,为安抚民心,易储之事不再提说。
眼看老可汗垂垂暮年,大限将至,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卫戎母子三人也盼望一家早日团聚。不料二王子效仿李唐玄武门政变,杀太子夺皇位,并清洗太子血脉。
卫戎母子三人在草原边界放牧,其实是大王子的深谋远虑,计之深远。大王子在早年解救大唐俘虏张啸廷,那张啸廷虽是武将,但也是文武双全之人,更是知恩报恩之人。大王子以贬谪名义将他发配到边界,其实是为了让世子拜他为师,也好帮着照看母子三人。这一去便是十载。
后来张啸廷被大唐皇帝以交换战俘的形式回到大唐,虽远离突厥,仍心系徒儿。惊悉突厥变天,张啸廷想方设法解救,让卫戎一路南逃,投靠自己。只是势单力薄,未能解救王妃和小郡主,成为终身憾事。
那十年,早已将卫戎当做自己的儿子,卫戎也敬畏师傅。他不是大唐俘虏,卫戎也不是突厥世子,二人情感超越种族家国,有的只是父子情谊。
卫戎详细地叙述着,谈到父王来边界探望自己和母亲妹妹时候充满喜悦;谈到二王子病变屠戮父王一脉时捏紧拳头,愤恨无比;谈到他不听师傅的话,被惩罚时,笑容中充满敬畏……
桑青不由地跟着他的讲述内心波澜起伏。原来,卫戎的过去是这样的跌宕起伏,怪不得他深邃的的眼睛里总是充满神秘。
听到卫戎讲到自己看着母妃和妹妹为救自己而惨死却无能为力,一路南逃,躲避追兵,颠沛流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之时,桑青不觉抓住了卫戎的双手,使劲握着。
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安慰眼前这个背负着血海深仇却孤独无助的卫戎。
“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些吗?”卫戎反握着桑青的手,目光灼灼。
桑青这才意识刚才自己去握住卫戎的手有些不妥,脸上微微一热,猜已是两颊红霞。
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提高了嗓子,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当然,我们是——”好兄弟嘛!
“知己。”卫戎打断她的话,接上她的后半句。
“呃……这么说也差不多,就像钟子期和鱼伯牙那样。”
与突厥世子做知己也不错啊,要是他当了可汗,那我岂不是在突厥也可以横着走路。桑青心里飞快打着小算盘。
“子期既死,伯牙摔琴绝弦,倘若我哪天遭遇不测,你会如何?”卫戎眼里满是真诚与期待。
“好兄弟嘛,当然是两肋插刀……呸呸,胡说八道,我还等着你登上可汗,我也能雄霸草原呢!”桑青抓起桌上一颗果子扔了出去,她可不想卫戎不测,那样自己的良心会不安的。
卫戎接过果子,微笑不语。
他不愿,只做她的好兄弟、好哥们,“士为知己者死”是前句,“女为悦己者容”是后句。他愿能她能描眉画黛,只为他一人!只是现在自己并没有安定下来,无法倾诉自己的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