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说的极其冗长,弯弯绕绕活像个绕口令,我听的实在头疼,可瞧着他那我没说错,求夸奖的模样,又忍不住的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问道,“这些大道理都是谁教你的?你如今可才六岁,吃些爱吃的也是有助于长身体的。你可是个王,须知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他疑惑看我,似是很不解的问道,“音姨,这些话不是你教我的么?你那时与这时说的可真是不一样,安儿到底该听何时的?”
我教的?一时愣住,仔细想着究竟是何种情况下扯得说辞,又是为着什么而扯得,当下也好圆过去。
可思索了好久都不记得究竟是何时说过的了。
讪讪笑的回着他,摸着他头顶那扎起小揪,道,“安儿记性真好,音姨那时说的这时说的,额,都是对的,今次,音姨要教安儿的是过犹不及。”
他瞪着那双大眼,懵懂不解,“过犹不及又是什么意思?安儿不知,还望音姨相告。”
“咳咳,”我轻咳两声,摆出个夫子的模样的教授他道,“过犹不及的意思呢,就是安儿现在这样,记着了音姨的克制却也只记得克制,需知这弦若是崩的太紧也是会断的,一张一弛才算长久。”
他摇摇头,继续问,“安儿不解,还请音姨说的更明白些。”
我举着桃花酥的栗子朝他解释,“简单些说,就像安儿想吃桃花酥这件事,安儿想的紧,却因着过了的克制一直忍着,安儿觉得可痛苦?”
他有些害羞的点点头,“可那毕竟只是安儿的一己私欲。”
“安儿不必觉得有私欲是一件多丢人的事,安儿是个人,是人就会有欲望,合理的欲望如果得不到满足就会凝成更大的欲望,届时弦崩,可就不是安儿一人能控制的了。
音姨这么说,安儿懂了么?”
他点了点头,回我,“音姨说的,安儿明白了,就像朝堂上那些士族,有的欲望大有的欲望小,安儿不能一个欲望都不给他们,但可以扼杀了那些大的,留着些不伤大雅,不扰国本的小欲望给他们,让他们能尝着点甜头得到些满足,也就更能安心为我淮阳做事。
音姨要告诉安儿的,可是这个意思?”
“额,那个,”我摸了摸鼻子,觉得这暮安实在是骨子里就是个帝王之才,我说那么多只是想告诉他,大的事他可以自我克制不至于像史书上那些昏君,骄奢淫逸胡作非为。
但小的事,比如吃个什么,穿个什么只要不太过,也就不必难为自己,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有着天生的特权。
见我久不言,他只以为我还有着更深的意思他没理解出,自我怀疑的问道,“难道,安儿说的不对么?”
“没,没有,”我当即终结住他的好知,夸奖他道,“安儿真聪明,音姨的意思就是安儿说的那样,为人君者合该像安儿这样通透。”
他被我夸的脸颊瞬间绯红,害羞的道了个礼后回了书房,继续研究着他的为君之道。
而那桃花酥却终究没有吃成。
我教他十年,说句亏人年岁的话,也堪堪是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若想吃个什么,而作为母亲的,怎么也要尽力去满足他的。
所以,趁着今天带着他出来玩,便寻了个时机叫他在那茶馆里乖乖的坐着等我。
很多年前我曾去过齐齐里,见过那一树桃花,见过那样一个少年,嚷嚷着要娶我的少年。
因着术法还被云珂封着,故而这一来一回的只得策马飞扬。
耽搁了些时辰,到时已繁星密布,天也变了色,算不得太好,灰蒙蒙的压着很低,树枝丫里还依稀传出几声鸦语。
凡人的话本子在描写事态发展时总喜欢花很多的笔墨对周遭景物进行描绘,若是好事,那枝头喜鹊,池里花开便是少不了的,可若是坏事儿,那必然也是个阴风怒号,浊浪排空的天,花会凋零,月会朦胧。
所以,此番见着他,倒也不那么让人惊奇了。
灰蒙蒙的天,出现这个令人厌恶的人实在是,配的很。
比起云珂由白衣到玄衣的转变,他倒是一如既往的一身青衣,惯给人个青莲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的错觉。
沉着神色,从他手中将昏睡着暮安一把接过,“倒是好久不曾见过殿下了,殿下若无事,虞音便先行离开了。”福了福身,匆匆行了半礼后便企图逃离。
既明知是错觉,那便不用再自欺欺人下去,只想快点离开便好,可他却不怎么想,少有的激烈的拉住我的手。
溶溶月色里,他似有恳求之意的对我说,“音儿,这么久不见,不能留下聊聊吗?”
若他依旧是齐葑那个温润如玉,眼眸星辰里琉璃般忧伤的少年公子,我或许会点头应他,许他三五时刻,话聊家常。
可他不是,齐葑的管笙字沫之,仅是肇旒居的少主,而眼前的,是玄青的殿下,柩姜。
“虞音与殿下,好似没熟到可以闲谈的地步。虞音与殿下,实在无话,再者天色已晚,虞音赶着回宫就不陪殿下赏月了。”
“音儿,你我之间当真无话?”声音低沉,如山间之水,于无声里透着悲凉。
我再三肯定的回他,“当真。”
我以为再怎样纠缠的人听着我这般言辞无情的拒绝也该懂的三分放手的,可他拉着我的手越发紧,力度之大,只叫我整个手腕都生生被其握断。
我一声吃痛,手微微抖动,怕摔了暮安便忙唤着隐在周遭的侍卫将暮安抱过。
“殿下莫不是要仗势欺人?月宫虽不如玄青,却也不是任人可欺的。”
他握着我的手有些微微放松,手腕处的微红刺入他的眼,有些微颤,有些担忧。
我趁势将手抽出,活动了下手腕,果真酸痛无比。
良久,他方言,“我欺人无数,唯独从未想欺你,音儿,你无话说于我,那可否听听我说的呢?”
我深知自己脾性,性子虽爆可也瞧不得人做出了可怜样,若只表象我倒也还会呵声嘲讽一番,唯独,若一人由里而外的脆弱摊开在我眼前,那我便当真会受不住的心软下去。
而心软的后面便是应下一系列不平等的条约,亏了自己得意了别人,所以,于他,我不能有丝毫犹豫。
“殿下的心事想必六界有的是人愿意听,又何必苦缠着虞音一人,虞音又算不得个好神仙,况且,虞音已心有所属,实在当不得殿下的知心人。虞音,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