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是一场误会了?”
“确是误会!我以为是来杀我的,没想是来保我的,下官糊涂糊涂!”铁老大又如昨晚般指天发誓,只这回是对苏采访使。
采访使袖子一挥,挥退了铁老大。
“张兄怎么看?”采访使对着空房问道。
“昨夜的事我瞧了,不是冲你来的。但,那小吏方才撒谎了。”房里无人无声,苏采访使耳边却有回话。
采访使笑脸不变道:“这家伙是不老实,前几日还向我打听三合镖局的事情,还当我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平日欺上瞒下,搜刮了不知多少好处,五百两都拿得出......本就想推他去送死,却也命大,那就随他去吧,逃得了几次?”
“武林人就爱狗咬狗,江湖上哪有好人......当然,张兄与贵门自是出淤泥而不染......”
“苏大人谬矣,花越不染,根下之泥越浊,江湖中谁人不是如此?”
......
铁家后屋里,俞子将、林客南、殷涛三人正闭门商议。这屋本是铁老大的卧房,几日前为防四方门来寻他麻烦,妻儿老小都搬去了村里,倒是腾出些屋子够镖队使用。
“老林,你怎么看?”
“镖头!此事蹊跷......”
俞子将忙掩住林客南嘴,揉揉耳朵道:“地髓都治不好你这耳背的毛病?”
“耳朵是好了,只这身子壮了,嗓子也更好了......”林客南讪讪,压低声音说正事:“此事蹊跷。镖主都不知这镖从何来,咱跟他有过节的四方门却能接到镖?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江湖上有花钱取乐的,有杀人取乐的,绝没有觉着花钱保人好玩的。所以,这保单必定另有目的。”
“师弟?你觉着呢?”
殷涛抱剑而坐,又冷又酷道:“我想起双榕灭门时,陈智远放过了子珉。”
俞子将心头一跳,对殷涛这比喻厌恶至极,却不好表现,只搓着下巴道:“这番讲来,与我等有关,又与那姓铁的有关,该是俞祖莲了?”
“是了是了,朝廷莫名恶了四方门,那不知所谓的铁耐打怎么能活着回来?四方门为了面子也该是要他死的,这下咱们与他搅在一起,正好让俞祖莲公事私仇一起办了!”林客南一拍脑袋,哀声叹气起来。
俞子将身子后倾靠上椅背,顺手拿起白光打量,囔囔自语:“俞祖莲做了好几年大镖头了,该是有三品的实力了?”
殷涛闻言眼里透出光,也摸索起剑来。
林客南见两人的模样,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忙道:“镖头您天赋奇才,几品都不在话下!但咱还是四方的人,不至于,不至于呀。”他这是怕俞子将脾气上来,直接跟俞祖莲莽出个生死。小俞镖头的本事大概有几率亡命天涯,这不可怜了他林老儿跟着送死。
“四方门人?只他姓俞的是人,咱恐怕不是罢?”
林客南看一眼殷涛,觉着他是跟镖队里另两个学坏了,讲话越来越不中听,只得跟两个年轻气盛的好好讲:“您二位稍安勿躁,其实未必那么糟糕。”
“一来对面使得这般弯弯绕绕的手段,可见也是顾忌门里规矩,毕竟四方姓俞却不叫祖莲。”
“二来她针对咱们,不过是为争嫡增加筹码,顺便出口气,绝不会亲自下场。否则无论胜负,对下都失了威望,对上也没了体面。所以,咱们只要准备得当,应对得当,未必要打生打死。”
俞子将看着林客南,老头这会儿满脸真诚的看着他,仿佛在说:信我!靠谱!
“依你之见,怎么应对?”
林客南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个字,撤!”本来想说逃的,怕封王江知道了揍他,便改得委婉些。“失了五百两是心疼,可咱以后的镖路还长,那可不知多少个五百两呐!”
“有道理。”俞子将缓缓点头,又看向殷涛。
殷涛把头低了,沉声道:“咱们是如何从双榕手上逃得性命?不是逆来顺受,是杀人夺路。”
林客南闻言又是巴巴一顿好劝,殷涛却只听不说。
俞子将揉着额头,他现在头疼的不止是这单镖了,还有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师弟,其性子越来越冷厉。
其实师弟的心思他也知道,无非仇、恨二字,但那仇......
想到这里,俞子将打住林客南话头道:“师弟说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躲得过一刀,总有第二刀、第三刀。这回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这江湖终究还是要靠刀说话的。”
“等他们回来,镖物就不得再出门。老规矩两班倒,功照练,镖照保,无变应万变。”
“我不信他俞祖莲的刀,真就硬得过我!”
俞子将定论,不再多说,出门练功去了,殷涛也自去刷马做活。
只留得林客南一人在屋内喃喃发呆。
“江湖的腥风血雨可曾歇过,你又耐得住多少吹打......孽缘也是缘,也是缘......”
......
本以为找了门好差,可避一避俞祖莲的锋芒,不想还是着了道。
镖队只好提紧了精神窝在铁宅不出。铁老大也被禁足在家,由两个镖师轮番跟随看顾,敢怒不敢言。几个趟子手也摸熟了周边的人事动静,时时盯防生人,若有意外当能及时反应。
就这样过了三日,却没见异常,好在不耽误俞子将练功。
院中银光乍收,殷涛停了身子往自己身上打量,布衣虽旧,平日也是洗得干净,这会儿却稀稀拉拉沾染了好些土灰。
“尚差好些功夫。”殷涛看一眼俞子将道。
“到我了。”俞子将向一旁示意,陶九和铁老大又从地上抓起尘土就朝他抛洒。
飞扬的灰土将将罩过来,俞子将白光出鞘,瞬间没了人影,只剩个百十刀影团成的银球在飘洒的尘土里闪烁。
十息后,扔土的、舞刀的都停了手,俞子将也如殷涛般打量自身,不过一身黑装不染一尘,就是脚边一寸也没落下新土,让殷涛看得愣愣发呆,陶九哈哈叫好,铁老大不明觉厉。
俞子将很是满意,这招“满身是月”专功近防,自商庄回来在此招上用功最多,加之地髓之功,虽然内气未长进多少,但精体强盛,也将刀招推近大成。若此时再与那范家二品高手对上,当不会被一招破功,保命的手段又上一层。
“这招练至圆满,号称光照不進身,刀披满身月,咱们都还差的远。”
拍了拍殷涛肩膀以示共勉,又怕伤了师弟自尊,鼓励道:“师弟学武大半年,以此招便该有七品往上的实力了,已是不凡。武功当须循序渐进,莫要急功近利。”全然忘了他自己是如何烧钱嗑药,练功当睡觉的了。
“哎呀呀,俞镖头武艺非凡,天下无敌啊!”
铁老大拍着手凑上跟前,说着不着调的话,然后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碎银,就要往俞子将手里塞。
俞子将抱臂斜眼瞅他道:“铁老大不急吧,镖资自可等满期后付......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铁老大脸上横肉挤出乖巧,一把将银子塞入俞子将怀里道:“那个再说,几位大侠近日辛苦护我,一顿饭一口水也没让我请上,就让我表表心意!”
俞子将看着他,又默默掂量一番,约莫十两,暗道不错,便保持抱臂的姿势回话:“不是不吃你的饭菜酒水,这是咱走镖的规矩,也是为了你的性命不是?”
“头儿,他昨日也递银子给两位镖师了,被封镖师踹了,林镖师不敢接,才让他来找你的。”一旁的陶九这会儿打了个报告。
俞子将闻言左右望了望,封王江出去盯风没在,林老头在房里睡觉,他这才没把银子退回去,只是斜眼问话:“铁老大这是有事?”
“小事小事!”铁老大摸摸扎手的胡须道:“只是公事,眼下秋收,正是朝廷收税的时候,我这在家闲了三日,可不敢误了正事让上面怪罪,是不是请俞大侠方便则个?”
俞子将道:“你也知晓当下情况,出去走乡过巷的徒生变故,还是你性命要紧,推迟几日也无妨。”说罢又要练功。
铁老大见这人钱收了,却不松口,又急又气,拉着俞子将一顿碎言。
俞子将不胜其烦,正要把他踹开,却听见一句小声:“等收过了税,我这定还有好处犒劳镖头......”
“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咱保镖的不是绑票,你去做吧,不过就差你手下的去跑腿,你在此张罗便是。”
铁老大闻言,松一口气,情愿不情愿的谢一声:“俞大侠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