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苏慧盈看着瓶子里发光的萤火虫,安然睡去,似乎做了个美梦,但一觉起来,美梦了无痕。
现在,苏慧盈看着塑料瓶中的奄奄一息的萤火虫只觉罪孽深重,原来丰兆年根本没想着给瓶子扎通气的孔眼,苏慧盈把死去的萤火虫埋在了院内的银杏树下,默念“尘归尘,土归土,来世做霸主。”
吃过午饭,苏慧盈拿着一大包的花生出了门,外婆年龄大了,苏慧盈执意没让外婆相送,在家门口和外婆道了别。终于慢腾腾地挪到了还算平整的乡村小路上,就听见前方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抬头望去,只见穿着校服的丰兆年跑了过来,到了她面前,用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喘着粗气。苏慧盈一时不知这是个什么情况,指了指身后庄子问道:“你要回家吗?”
丰兆年摇了摇头说“我送你。”然后不由分说接过了苏慧盈手上的塑料袋。
“不是,你应该刚放学吧,你不回家吃午饭啊?”看着满头大汗的丰兆年,苏慧盈奇怪道。
“哦,我吃过了,下午学校有点事,刚好送你到镇上,我就回学校。”
苏慧盈觉得奇怪,既然学校有事,为什么大中午还要往村里赶呢?不过也未曾深想,她乐得有人帮忙,只走了这一段路,就觉得外婆这一大袋“爱的花生”,确实有点要人老命。但看丰兆年一手就拎了起来,不得不感慨,男性女性力量的悬殊,哪怕还只是个少年。
走到水泥马路上,丰兆年才放下手里的袋子,告诉苏慧盈可以做公交车到镇里,很幸运,不一会,苏慧盈就看见了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招手停,一辆老旧的中巴车,但不幸的是,车上人真的很多。丰兆年没让苏慧盈犹豫,就把她推上了车,苏慧盈已经很久没有坐过这么拥挤的公共汽车了,虽然被丰兆年推了上来,但总觉得浑身不舒服,试图找到一个人少一点的地方。但人还没动,一条胳膊就挡住了苏慧盈的去路,她听见丰兆年在背后说“别往里走了,里面更挤,只有两站就到了。”
丰兆年温热的呼吸划过苏慧盈的脖子,这让她起了鸡皮疙瘩,只好努力把自己缩小一点,再小一点,但人能小到哪里去呢,摇摇晃晃间总是不可避免的碰到丰兆年。而在苏慧盈背后的丰兆年也未必舒服到哪里去,一手提着沉重的花生,另一只挡在苏慧盈身侧的手臂,用来支撑起全身的重量,他也尽量让自己不要挤到苏慧盈,这样一来不由地加重了呼吸。
好在公交车很快就到了镇上,苏慧盈和丰兆年随人流走下车。丰兆年继续带着苏慧盈往开往市区的公交车边走去,苏慧盈看着即使穿着宽大校服,也依旧显出几分瘦弱的丰兆年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叫住了丰兆年,“兆年,先陪我去趟超市吧。”
苏慧盈还是想给丰兆年一笔钱,因为丰爷爷的糖尿病其实是拖不得的,尤其是年龄大了,很容易引起并发症的。但她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也没拿银行卡,只能找超市的人换一些钱。当然她也知道没有不买东西就换钱的道理,于是准备在超市里随便买点东西。
两人转悠到卖厨卫用具的地方,步伐都停顿了一下,他们都看见了“弹簧刀”。还是苏慧盈率先“噗嗤”笑出声,打趣道:“你的刀找到了吗?”
丰兆年尴尬的挠挠头说道:“我带刀都是用来防身的。”
“防身?有人欺负你?”
“嗯。”丰兆年不欲多讲,但苏慧盈知道,顶着“杀人犯的小孩”的名号能被人尊重到哪里去,他既然能用刀防身,想必已经被欺负过太多次了。但苏慧盈还是觉得拿着刀毕竟于人于己都太危险,少年人一旦情绪激动,说不定就会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想了想,苏慧盈带丰兆年来到了文体用具专区,她挑了一个质量最好的篮球给丰兆年,说道:“以后还是不要带刀了,太危险,你学着打打篮球,把身体锻炼好了,身强体壮的,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见丰兆年没有伸手来拿,又说道,“你以后如果能打得一手漂亮的篮球,一定会很招女孩喜欢的,要知道会打篮球可是成为男神的标配啊。”
“你也喜欢会打篮球的人?”
“当然!”为了让丰兆年顺利接受,苏慧盈夸张的说道“没有人能抵挡篮球的魅力,男人不行,女人从某种层面讲,其实也不行。”丰兆年这才点点头,伸手接过篮球。
苏慧盈又买了一些零食就和丰兆年来到了收银处,一番沟通后,老板拿出手机调出了二维码,苏慧盈跟老板换了5000元钱。丰兆年不知道苏慧盈换这么多钱干什么,只是看到苏慧盈接过老板的手机后,忽然明白其实之前苏慧盈问他要爷爷的手机,原本是想给他钱吧,丰兆年的眼眸暗了一下。
出了超市,苏慧盈带丰兆年去了个人少的地方,然后把5000元钱整理好,塞进了丰兆年的校裤口袋里。丰兆年吓了一跳,连忙用收按住了苏慧盈还没有抽出来的手,结果下一秒就被苏慧盈用另一只手抬起,他听见苏慧盈说“兆年,你听我讲,丰爷爷的病你也知道,是拖不起的,否则你也不会一定问我要2000块钱不是?这些钱不多,但暂时能顶一阵子,不过未来还是只能靠你自己,你随便编个来钱的理由,丰爷爷会信你的,再说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能做的实在不多,这些钱,你一定要拿着。”
丰兆年没有办法拒绝救命的钱,但也不想就这样拿到苏慧盈的钱,他急忙道:“我写个借条给你,这些钱算我借你的,我以后赚钱了就还你。”苏慧盈根本不想他还钱,但也知道这孩子的倔强,便默许了。可二人身上都没有纸笔,最后还是苏慧盈拿出眉笔,让丰兆年写在餐巾纸上,苏慧盈看见包里的口红,忽然想逗逗这个执拗的少年,于是拿出来冲丰兆年摇了摇说“来,再来按个手印。”然后不由分说把口红涂在了他的大拇指上,按在了工整的字迹上。
丰兆年一个人低着头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他想,苏慧盈其实说错了,她说她能做的不多,但对于他而言,与她短短几次的相处,她已经做了太多让他难以忘记的事,第一次有人问他生日,第一次有人跟他说“对不起”,第一次有人请他吃樱桃,第一次有人给他钱、给他篮球、给他零食,第一次送人萤火虫......当然,还有第一次的一场春梦。
丰兆年一手拿着篮球和零食,另一只手不断摩擦着大拇指和食指,艳丽的红色被涂抹开来,这抹红色是否也曾触摸过她的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