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辅白日里应了曹知府的约,作陪盐运师牟广含牟大人在曹府赴宴,回来晚些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是曹知府的大事,虽说心里奇怪,按理说这种孕事,一说是小妾的孕,二说就算是天大之喜不足月份也是不足道的。可是曹大人却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本就是于理不通,可是顾辅到了子夜之时还没有回家,这也就是很少见的了。
静姨在满堂通明的烛火下默默的拿着绷子绣着手中的活计,时不时看看里屋床上睡声正酣的小宪尔,又对面趴在桌上盯着烛台发呆的林觅尔,明明困的直点头却也不去睡觉。
“你还是去歇着吧,今儿一大早就起来去铺子,如今这个时辰了还没合眼,晚上陪宪儿玩的时候就看你已经力不从心了”
林觅尔拖着腮,眼神已经木然了。
“我最烦的就是睡着睡着被叫醒……”
静姨噗呲一笑,这顾老爷还真是这样,不管你睡的沉不沉,只要他回家,必定得去亲近亲近这位夫人。
这是更奇怪的是到了第二天清晨,顾辅还没有回来,就连随身的小厮顾良也没有来传信,这点儿就有些超乎寻常了,林觅尔也一夜没怎么合眼,自鸣钟也响了九声,实在是坐不住了。
“要不你去镇江一趟?”
“夫人……”静姨也心疼她,毕竟这些年还没出过这样的事。“那边的事儿没解决。老爷的性子是不可能回府的,更不可能不和你商量就回去,我看还是让人去曹府问问?”
“对对对,你去一趟曹府先,我……”
林觅尔焦灼不安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若不是宪儿让焦伯带着在院里撒野,自己还真是不想让儿子看着自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围着静姨团团转。
可更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静姨没去多久,顾辅的小厮顾良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连着几个趔趄的跌撞进了房门。
“夫人!夫人”
林觅尔忙迎上去,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拉着他的衣裳,顾良身上的衫子都汗湿透了,脸色发青非常难看。
“老爷呢?!”
“昨儿他们把我和老爷都扣住了……今儿一早就让我回来,说我家老爷犯了大事儿,要押进京城刑部候审!”
林觅尔整个眉头拧成了川字,她只知道不好,却没想到这么不好。松开了顾良的胳膊,脚步上像缠了千斤重担似的,挪了进去。
只是嘴唇一张一翕,失了神。
“说……是为什么了么……”
顾良道:“我们昨儿一进曹府,冲出来一些个哥什哈就把我们给押了,我看着装扮像是巡抚衙门的,可是后来又说老爷是因为盐引的事儿,可是既然因为盐引,那也应该是盐院大人的差事,为何又是巡抚衙门的人,昨儿夜里我和老爷都关押在知府衙门的牢里,怎么想盐引这一块都不可能出差池……“
这一说林觅尔也是知道的,虽说“同裕达”她去的不多,这种往来她也没什么设计,可是事关盐引的事儿都是顾辅亲自办的,他都觉得不可能是盐引出的岔子那就绝对不可能是。
没一会儿,静姨也是一脸沉重的赶了回来,看着耷拉着脑袋的顾良,就知道顾辅被关押的事儿,林觅尔已经知道了。
她把林觅尔拉在一旁,说了说刚才去曹府的事儿。原来他去曹府根本没见到曹老爷和曹夫人,只问了看门的几个衙役,也就知道了顾辅出事儿的事,自己见今天实在没着落只能先回府把老爷出事的事相告,没想到回来的路上,经过知府衙门的侧门,就被曹府的小妾芯儿的贴身侍女叫停了脚步,拉进了后堂一个隐秘处见了。
芯儿悄声告知了,顾辅被押,其实是被人告到了巡抚衙门,罪名是私通乱党……
林觅尔一阵眩晕。
“不对……不对……既然是私通乱党,大可以光明正大来府上捉拿!何必到现在连养蒙他自己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静姨回想着芯儿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着实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曹府的小妾会对顾辅施以这么大的善意。
林觅尔双手夹着额头,苦思冥想着。
“曹家的小夫人说了,只怕是首总的人选……”
首总制度确定了几个盐业总商对这个位置的趋之若鹜,总商三年一轮换,在几个总商里产生。首总权力之大,也是让总商们望尘莫及的。只是这在位的首总是黄绪,此人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奈何朝中根深蒂固,已经蝉联两届,各位总商也是敢怒不敢言。
“老爷并无心于此啊!?”林觅尔盯着静姨,眼中泛出泪光。“他已经隐忍到了极致,人又不在扬州,怎么会惹上他!“
“怕是……”顾良的嘴开始有些哆嗦,林觅尔跟着顾辅时间不长,自己也知道顾良只怕知道的更多。“前些年,老爷认识有个女人,好像是乱党……”
“什么女人?“静姨比林觅尔还紧张。
大约七八年前,顾辅和几个文友经常流连于酒肆花巷,这到也不打紧,风气也就是如此,那时候扬州城里的花巷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谁得了文魁,就须得在楼里住满一个月,不得出门,顾辅也就是那时候救下了身负重伤的满娘。
那时候的满娘被全城的捕快抓捕,误打误撞的进了花楼。幸得顾辅的庇佑,这才逃过死劫。之后二人暗生情愫,也是纠缠了一段时间,怎奈满娘始终是江湖中人,慢慢的也就各自散去了。
只是这两件事,任何一件压过来都让人窒息。
“那满娘真的是乱党么?”
顾良点点头。“老爷其实救下她的时候就知道她是,后来也规劝过,但是没用,也不知道哪天满娘就自己消失了……老爷知道她的心安分不下来,也就没有再找过了“
凡事往往都是过往,林觅尔并不在意这些,只是透着诡异。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盐商窝子里都知道么?”林觅尔已经镇定多了。如果要是窝子里的都知道,或者这个首总也未必不是想把顾辅拉下去。
“当时挺多人知道的,也不止是盐商老爷们,只是那时候乾隆爷对这种事儿看的比较开,好多乱党没什么命案在身的也都赦了……只是这两年乾隆爷似乎又很看重这些……”
乾隆……乾隆……早过去几个月了,林觅尔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给了一巴掌的乾隆。这么多不好预感,天心难测,希望不要是他故意为之,若真是这样,整个顾府也会万劫不复。
“乱想这些也没用,老爷一向和两江总督南德交好,得去一趟南京了……至少得问清楚到底是为什么才好”
就在林觅尔一行去南京的路上,顾辅已经在巡抚衙门哥什哈的押解下北上了,林觅尔怎么也没想到,临出门淡淡的一声道别,竟也不知道是不是永别。
这次林觅很清楚自己的选择。她越过了好几任大员直奔南京,若是能办好得到总督大人的帮助也就没什么,若是办不好那就是多往顾辅身上砸了几块砖,可这也是虱子头上明摆着的事儿,若是曹大人和盐院大人,亦或者是巡抚大人,但凡不是窝着准备整治顾辅,也会派个人过来说明一下情况,可这一等两天,消息全无,就连曹大人的门儿也拍不开了。求助于两江总督已经是眼下没办法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