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警察在十多分钟之后到来,来的是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他俩神情严肃,似乎有些不悦。
“身份证出示一下。”姑娘说。
小伙子手持着验证设备,是一个类似手机的设备。
我摸着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串钥匙,一把手机,最后才摸出我的身份证。它被夹在一个卡包里,里面还有两张银行卡。
小伙子接过我的身份证,贴在机器上验证。一会他看着闯入我房子的陌生人。
陌生人不安地说:“警官,我身份证丢了,今天刚去派出所补办的。”
“警察同志,我就觉得他有问题,闯入我家里,现在说身份证掉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大声的说。
姑娘白了我一眼。小伙子看我的眼神也很怪异。
他对陌生人说:“靠墙,站好了。”
陌生人背靠着墙站立着,显得局促不安。
“背过身子去!”我说。
姑娘不悦,对我说:“你别说话。”
年轻人用机器扫了陌生人的脸。一会上面显出许多信息。我瞥了一眼,原来他姓张名良。和历史人物一个名字。
年轻的警察诧异的看着张良,低声对姑娘说:“怪了。”
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两个年轻的警察没有理会我和张良。这让我不安的坐在一处,时不时观察两位警察的表情。
他俩对我并不热情,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给我。
我报了案,有那么几个瞬间后悔自己的决定,我担心来的两个人不会给我我想得到的结果。
他们打了几个电话,打电话的是那个姑娘,他留着年轻的男警察在屋里,自己出门找了一个让我们听不清对话的地方。大概在楼梯的某个拐角之处,那边有一个窗户,窗户可以从里面打开。
“具体说一说你们的情况吧。你先来。”年轻的男警察指着我说。
我把经过复述了一遍,着重的强调了房子属于我这个事实。末了我问:“警察同志,你们要怎么处理他?”
“你来说吧。”他没有理会我,直接对张良说。
张良显然底气不足,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不紧不慢,有些时候会出现几个磕巴,像是还没有把故事想的周全。
我松了一口心,想,他这样的表现,终归不可能躲过警察的敏锐。
警察姑娘这时候从门外进来,精致面容之上一双亮亮的眼睛,只是她的表情依旧严肃,没有感情。
“这事儿有点麻烦。”她对我俩说。
我想象不出会有怎样的麻烦,除非我眼前的张良是一个不一般的人物。我又打量了他一下,他右手无处安放的变换各种位置,有时候摸摸鼻子,有时候又摸摸腮帮子。
“您说说哪里麻烦吧。”
警察姑娘看着我,这时候,她眼里多了一丝耐心与和善。
“这事一时难以解释清楚,涉及到科学问题,但是有人会过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迷糊起来:“这怎么会是科学问题呢?这应该是法律问题吧。我就想知道你们要不要帮我处理这件事。”
姑娘严肃着脸,带些不快:“我不正在帮你处理?”
我看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再多问。我仔细回想了我获得房子的经历,每一个程序都正常且正规,不可能存在纠纷的可能性,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过得一会,年轻的警察姑娘翻了刚才做的笔录,又问了一些我们事前的经历。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的房子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八点多的时候,我乘了电车上班,赶在九点之前到公司,然后下午加了一会班,在七点之前到了家里,然后遇见闯入我家的张良。
张良自述说他刚好轮休,他是一家服务公司的员工,休息的时间并不是周末,这是他本月的第一天休息。由于身份证将要到期,他中午的时候去了一趟派出所。在户籍科拍照办了身份证。他一面说,一面拿出回执单。
同一天,我不断的重复了数次我今天的轨迹,随着数次的回想,一些不清晰的事情也变得清晰起来。我第三次讲述的时候,细节又多了许多。这次,我的面前是两个年轻人,二十岁上,像是在校的学生,又比学生成熟。一同来的还有三个稍长年纪的人。第三个年轻人则是三十岁左右,他拿着一台我从未见过的机器。当然,我没见过的机器非常多。
年轻人做了录音,录像。
“你们也是警察?”我问。
“不是。”
“律师?检察官?”
“不是,我们是学生。”
“法律系的学生。”我恍然大悟说。
“物理系。”
“开我玩笑。”
我又想起警花姑娘说到涉及科学的问题,那么年长的几个人是科学家?颇是费解。我看了张良一眼,他沉默的看着这些人。我认为他当时的心理应该很复杂。
年轻人跟我聊完,又叫了张良,张良也把故事重复了一遍。一个年长的人在房间里搜寻,他拿起桌上的瓶子,打量了一番,又放下了。这让我不悦。
另一个人说:“什么反应都没有。”正是买个手里拿着仪器的年轻人。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寻找什么,或许是什么张良留下的蛛丝马迹,一个小小的证据,这样证明张良不是这里的户主。但是,物权的归属不是看所有权文件就行吗?我有房本,即使现在还没有下来,但是申报文件是可以查询的。
“有什么发现?”一个年长的人问那个正在记录面谈的年轻人。姑且先称他为B吧。
B说:“他去过派出所办理身份证。”他指着张良。
年长的人,姑且称之为A吧,问了张良一句:“你从派出所出来,有没有发现异样的地方?”
张良思考了几秒:“我见到许多不曾见过的人。”
这多新鲜呢!我想,人每天都会遇见一群没有见过的人。我今天从进这间房子开始,见到的都是我从未见过的人。一个冒失的闯入者,两个警察,三个科学家和他们的两个学生。
“那就对了!”A对着另一个年长的C说。
“怎么就对了呢?”我问。
A这时候像是刚发现我。
“一会把访谈记录给我。我们去派出所,把他们电话也留一下。”A指着我俩。
五个人于是再不管我们,没有留下一个结论,仿佛我们如同透明而无关紧要的人。
警花出门之前看了我俩几眼,在门口她停下来,对我们说:“这个空间你俩共同拥有,我希望在事情解决之前,你们能友好相处。”
“我无法和一个陌生人共处一室。”我说。
“那么你去酒店开一个房间。”警花严肃的说。
我承认当时有些被她的语气吓住,但是说到底,我还是保持着对警察的一份信任感。重要的是,酒店开房对我来说并不便宜。当然,我更希望对方能够离开屋子。然而对方对此无动于衷。
三
稍晚一点的时候,那会我跟张良已经经过了短暂的交流,双方无意的闲聊,因为不说话会让气氛变得沉闷尴尬和压抑。
我们看同一个节目,偶尔发出几声放不开的笑声。科学家的学生B敲开了我们的门。他对张良说:“走吧。你跟我去一趟。”
在他们出去之后,我立刻锁了门,又从里面反锁住,电视也不看了,早早的上了床。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没有人敲门,没有人打我电话。
第二天我联系了一家换锁公司,预订在下午的时候换门锁。
刚下班我迫不及待的回来,房间里除了我,再无第二个人,我等着换锁公司的电话。我等来的是B的电话,他问我是不是在家。我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没回家。”
对方说:“那你开门吧,我在你家门口,听你说话呢?”
我一时无语,脑袋空空。
开门的时候,我特意看了B的身后,却没有人。当时,我没有问话,诸如张良有没有跟你一起之类。我的确害怕生活中突然的变故,我安静独自的一人生活,没什么不好。
昨天的事打乱我生活里的平静,让我心有不安。B的到来也让我心有不安,但,另外一方面,我也想知道处理的结果。
B在我的房间里转了一圈,问我:“今天有什么异样吗?”
我想了一会:“没有,但是我害怕有。”
他笑了:“可能会有。”
我沉默不语,神情变得沮丧,心下不安。
“没事,别担心,你的还是你的。”他继续说。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那个人,我是说昨天来的张良,现在怎样了?”
“不知道,昨天他就回去了,可能在上班,也可能在这里。”
我一头雾水,怎么还可能在这里,明显像是一句玩笑话。
“在这里?”
“对啊,这是你家,也是他家,当然,这样说也不是特别准确。”
“呵!科学家也信鬼的吗?”
“那倒不是,你看科幻小说吗?”
“不看,”我说,“我看不懂。”
他思考了一会,东张西望的想找些东西来比喻解释自己的话。这时候,我看见他的眼光落在那个克莱因瓶上。他指着瓶子对我说:“你看那个瓶子,我想你是听说过,克莱因瓶是无法灌满的对不对。”
“我只要把它放水里,把里面空气都抽了,它应该就满了。”
“不对,”他说,“理论上的克莱因瓶无法造出来,你那摆的不是真正的克莱因瓶。这么说吧,你想象一下,它其实有一个无限空间,我们在的这个空间,你再把它想象成一个克莱因瓶,虽然我们所见的空间有限,但是其实它有着无限的空间。”
我想如果我这房子有无限空间,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按照无限空间的价格来出售它。显然,并不可能,它只有那么几十个平米,但凡多几个人便显得拥挤。故而,我无法理解B的话。我顺着他的逻辑假装意会,这样,可以显得自己不那么笨。
“啊,那么,张良还是会突然的出现在这里?”
“那倒不会,通往他的空间的通道在派出所,昨天已经关闭了。”
我假装明白,点头不已。
“万一呢?”我说,“我是不是可以直接联系你们?”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每当我回到这里,不自觉的想起那天B的话,即使我想不明白,我还是不免出来许多怪异的思想。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就会想张良也正这样躺在床上,而我们可能处在一个重叠的空间里。我洗澡的时候,不免疑神疑鬼张良也同时在。有时候,这种想法实在又是折磨。
我想了好几日这两天的事情,又摆弄了几天桌上的瓶子,疑惑始终未解。我想这跟我的知识储备有关,期间我问了B一些问题,专业的问题我也问不出来,但是我忽然又对张良起了兴趣,譬如另外一个空间的人,是不是跟我一样的生活,我想起那日的对答,想必他的房间也同样有一个工艺的克莱因瓶,有一张同样的桌子,上面放着不怎么翻动的小说。诸如此类。
我发过去一堆如此的疑问,一条接着一条,我想B的耐心已经被我消磨了,许久之后,他回了信息:“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也没有去过那里。可是,你为什么不关注一下这个世界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