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杀了一个时辰,南军就着混乱,斩获颇丰。但终究寡不敌众,赵守成在南岸见着,令人击鼓鸣金,收住船只。蔡东来见魏廖杀红了眼,恐他有失,忙叫人架上他,收拾战果,往南岸回军。
此战北军落水者、中箭者不计其数。南军一阵冲杀,也折了几百军士。这边厢司徒浩良得知,气的白须飞扬,将手中茶盏掷碎骂道:“这个赵守成,凭着皮毛功夫,欺我太甚。”言毕,宽慰鲁崭等将,指挥大军往奎河北岸袭来。
司徒浩良设营完毕,东镇五万水军也到了北岸,领军将领是东王旗下的王柏川。司徒浩良令鲁崭引着部下驻守左营,令王柏川驻守右营,自领南镇马步水军四十万镇居中军。
赵守成接着魏廖等将,犒劳将士完毕,令他们先行歇息。自己骑着战马绕着南岸巡视。但见北岸五十万大军旗帜遮天,人声鼎沸,战舰挨山塞海,不尽其数,心中略感萧瑟。他虽视死如归不惧千军万马,但如今南朝积弱,奸相当道,朝臣膏肓,自己行事多为掣肘,可谓步履蹒跚。北军带甲百万,名臣谋士无数,只消一镇兵力,确是南朝不可比拟。这一战只怕有心无力,唯有精忠报国。
这边黄永和差人来报,直言得了秦相口谕,实行宵禁。但禁令须得赵守成一并签章。赵守成怒喝来使,只骂这些人到了国破家亡之际,还怕丢冠失官,做着党争苟且之事。但骂归骂了,章还是给那人签了。并使随从于那人同归永安,好生守护赵府,勿教赵青璇私下外出。
翌日,司徒浩良有意检验五湖水军,使鲁崭叫阵,鲁崭昨日失了一阵,本就气愤填膺,嚷嚷再战,此时得令,自然将五湖水军尽数展开,自再军中叫阵。赵守成令校尉乌苏出战,鲁崭令心腹出战。二将乘船接近,乌苏横船持槊,冲着那将喝道:“我乃南军校尉乌苏,来将何人?”那人手持偃月刀,身材彪悍,左眼上有一道侵骨刀疤,十分吓人。那人冷哼一声道:“鲁崇达奉命取尔性命。”言毕,挺刀劈来,只一合,便将乌苏斩为两截。赵守成瞧着心惊道:“此人勇武,非常人所能当者。”魏廖道:“便是此人昨日将末将震落船下,末将请战,与他一站。”赵守成道:“那人勇猛真是英雄,众将日后不可与他单独对阵。”言语间,五湖军得势,纵船袭来。赵守成教弓弩手齐射来船,救下乌苏所部,五湖军冲杀不得,只得退去。今日风水不佳,不利大军作战,司徒浩良得了一阵,直言上表请功,鲁崭自是洋洋得意。司徒浩良教大军戒备严守,自往中军去了。两家军队如此对阵数日,互有胜负,自是不提。
这一日,司徒浩良督军回帐,只瞧见账内端坐一年约三旬的汉子,眉眼俊朗,羽扇纶巾,正兀自品着茶。见司徒浩良进来,那人拱手道:“恭贺镇南王灭南成功,建立千秋伟业。”司徒浩良摘下战盔,端起一碗酒水道:“小楠子,你怎的来了?”那人是司徒浩良的侄子司徒楠,司徒楠师承鬼才童博,通智谋,知天下,善游说,尝能言人利害,问计鲜未有失,颇有名气。曾随司徒浩良平定山越,所献谋略一一中的,十分受司徒浩良喜爱。司徒楠道:“侄儿知道叔叔您王驾南征,特来讨个差事。”司徒浩良道:“差事嘛,我这里多的事,你随便挑一个便了。小楠子,你方才说我灭南成功,是不是你爹爹叫你取笑叔叔?”司徒楠道:“爹爹早就不问朝政,自打创立了知学堂,便日日沉迷于算学研究,哪去管这些事。小侄并非妄言,叔叔南下功成,是有三个原因。”司徒浩良问道:“哪三点?”司徒楠道:“所谓成功,非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可缺,我朝圣上新登大殿,急需立威授命之事,此时叫叔叔南下,定会举国之力鼎力支持。反观南朝,自秦步伟领相位,剪除异己,诛杀忠良,其朝中已无人可用,仅余赵守成一两个清流又怎能挽狂澜于沧海呢。何况秦步伟忌恨赵守成,二人多有掣肘,将相不和,南朝不灭,岂不有违天命。我北朝地大物博,天下十分有其三,更兼人才济济,兵精粮足。先帝时,因维萨铁骑牵制,而不能南下。如今维萨国内动荡,无力东进。我朝此时攻灭南朝,正是应天时耶,其胜之一耶。”司徒楠顿了顿续道:“两军交战,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这些道理叔叔比侄儿精通,侄儿自不须明说。我军眼下占着奎河北岸,只消越过奎河,拿下永安城,之后便是一片坦途。所要创造地利优势,在侄儿看来,并非难事。奎河下游有一滩涂,原本是奎河于那青渠交汇之处,平日里是一片湖水,如今冬季水汗,滩涂突兀。我前几日路过,见那边并无南军守卫,只需趁夜派东镇水军占了此地,大军从此处渡河,届时四十万马步军绕道永安城下,自是占了地利,此其二也。”司徒浩良道:“竟由此要道我却不知,惭愧惭愧。”司徒楠道:“叔叔调度这几十万的军马,劳心伤神。这种旁门左道,自然暂时无暇。侄儿不过先于叔叔探查地势而已。”司徒浩良道:“今晚我便令东镇水军,占住险要。如今天时地利已有,小楠子你说的人和,我看未必有。当今圣上以靖难之名,陡然登基,其间做了甚么事,天下臣工多数了然。此时我北朝半数臣子只怕尚未俯首,又哪里有这人和?”司徒楠道:“正所谓胜者为王败者寇,皇家贵族如此,黎民百姓亦是如此。天下的臣子们、百姓们从不关心这天下是谁的天下,他们关心的是这官运是不是通畅,这金银细软是不是够用。如今圣上已经诏令天下免税三年,百姓早已雀跃。而攻灭南朝又会多出许多空缺官职,臣子们也早已垂涎。此不足为虑而。依侄儿所见,叔叔缺这第三点缺的并不是人和,而是侄儿。”不待司徒浩良愕然,司徒楠续道:“如今叔叔奉旨灭南,并非难事。难就难在该如何灭,何时可灭,灭后如何!依侄儿所见,我五十万大军南下,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其事必然成功,但灭南之后,种种细节才是最为险恶。侄儿如今最担心的就是攻灭南朝之后的种种事态。南朝有九州之地,其民千万余,一旦朝廷不在了,这些人如何安抚,如何处置都是问题。更何况历代将相最怕功高震主,若是咱们攻灭南朝,引起朝廷小人妒忌,措意劣词,可比征战沙场短兵相接更为要害”
司徒楠这句话正中司徒浩良心坎,他自知灭南原非难事,难就难在这其中细节错综复杂,难在朝局迷离难以捉摸。如今司徒楠这样说,恐怕已有安排。司徒楠道:“叔叔莫急,此中细节,侄儿慢慢说来,但须得依我之计行事,届时南朝自会归我南镇所辖。”说罢话音一转道:“不过,现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填饱侄儿这肚子。”司徒浩良了然,哈哈大笑,立刻安排人去操办酒席了。
当夜司徒浩良吩咐东镇水军火速抢占滩涂,又令营内篝火、检视一切照旧,拨三十万兵马,分为前后两队,随着东镇水军衔枚东去。东镇五万水军顺着奎河而下三十里,果有一片极好着陆的滩涂,这片滩涂原是一片芦苇荡,每逢汛期,奎河于青渠江水流暴涨,南边为了引渡江水。避免祸乱农田,便会再此处开闸泄洪,久而久之,此处便成了一处偌大的滩涂。此时立春,芦苇刚发出青苗,滩涂内的淤泥已干裂成块。奎河河道平稳,水流并不湍急,此处渡河,正是再好不过。司徒浩南得了滩涂,着十万兵马趁夜渡河,到了辰时,五万前锋均已越过奎河,列队往青渠开来,永安城城墙已遥遥在望。
却说顾长礼自领五百军士据守青渠河上游,筑坝拦江早已完毕。此时阳春三月,冰雪消融,四处溪流汇入青渠河,上游河水因堤坝拦着,早已蓄满汪洋。这夜顾长礼听到下游喧闹,着人探望,回报说北军已渡过奎河,十万马步军越过浅滩,正往青渠进发。顾长礼闻言,心中拜服,赵守成料事如神,实非凡人所能解。遂令军士凿开堤坝,放那滚滚江水咆哮而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