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丁磊的通话结束以后，韩潇婷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离婚时失去囡囡抚养权的那种无力感，再次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痛彻心扉。
囡囡哭着打电话过来，告诉自己她不想从奶奶那儿搬出去，囡囡还说，“妈妈，我很想你”。
可是对囡囡的无助与痛苦，韩潇婷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口头安慰，她什么都做不了！
从韩潇婷放弃囡囡的抚养权那天起，关于囡囡的事情，她就不再有任何决定权了。何况如果理智想想，丁磊所为再正当不过。抚养权本来就是他的，他如今做的，不过是把孩子接到身边来亲自带，正如他所说，他的确是拨乱反正罢了。
成年人的争执，从来都不在对与错之间。相反，往往争执都发生在，你是对的，我也是对的之间。所争论的，其实无关对错，只是看谁的话语权更大罢了。
如今在囡囡的问题上，韩潇婷没有话语权。
耳边还时时萦绕着囡囡的呜咽声以及对她的孜孜眷念，可是韩潇婷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怀着愧疚面对孩子，直到孩子渐渐大了，对她这个妈妈越来越失望。
为什么呢？三年前的自己无力至极，三年后这么努力的自己，却仍然无力致斯呢？
沉浸在悲痛中的韩潇婷，没有发现面前多了一双白鞋，与三年前在偏僻车站发生的相似一幕，高度重合了。
柯言看着眼前的人儿蹲着抱住自己，就连哭，都是下意识地将哽咽压在喉咙口，他就觉得心疼不已。
他单膝下跪，然后将蹲着哽咽的人儿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一下又一下地在她背上轻拍，想让怀里的人放松下来。
韩潇婷此时其实已经哭得眼泪鼻涕齐流了，形象委实算不上好看。可是洁癖的柯言却毫无嫌弃，轻轻将她的头拢在肩头，任她将眼泪鼻涕都蹭在他的衣服上。
“师兄，我心里好难过……”
在柯言的怀里，韩潇婷才将压抑的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她用力抵着胸口，想将胸口郁结的那一团酸痛排出去。
韩潇婷刚才与丁磊的通话，柯言其实都有听到，他在面包教室等了她许久不来，便出来找她。然后就意外听到她前夫要再婚的消息。
柯言本来想避开，偷听别人隐私的壁角实在是尴尬。可是韩潇婷说话时透露出的情绪跌宕，又实在让柯言担心，所以他双脚不自觉就钉在了那儿。然后就从她的对话中，渐渐推测出她当时离婚的状态。
他知道她离婚以后，孩子的抚养权不随她，可是他以为那是因为她工作忙的缘故。如今才知道，原来是她的前夫不肯放手。
听到她在电话里哀哀地求她前夫，将孩子的抚养权还给她时，他的心里也堵着，既心疼，又有点愤然。毕竟他知道，那个小姑娘，是韩潇婷心底唯一的柔软。
*****
当天回家以后，韩潇婷红肿着双眼枯坐了一夜。
她在想，当初如果忍着，没有离婚，如今，又会是怎样一种光景呢？
大抵还是在和丁磊的互相争吵、折磨中过活吧。
丁磊其实和韩潇婷几年前碰到的那个极品相亲男有点相似，大概是成功的生意人都会有这样的通病吧，就是他们的每一段关系，都该是能带给他们利益或者是功能的。
也不是说他们对妻子没有感情，对朋友没有友情，只是在感情之中，他们总会无意识地衡量对方的价值。如果不能回馈给他们相等的利益价值的人，也许是没有资格进入他们的朋友圈的。
说白了，就是总把别人当工具人。
对丁磊来说，他当初也许的确是爱过韩潇婷的吧。可是他爱上她的前提条件，其实在最初的见面里，丁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妈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我在外拼事业，需要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其实韩潇婷一开始，心里是隐隐约约知道的，也是接受的，不然她会毅然辞职在家带孩子么？只是时间长了以后，她变得贪心了，她不想只做个母亲，还想像丁磊一样，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和梦想。
所以如果此时还没有离婚，自己定然仍是一名家庭主妇，围着孩子的屎尿屁以及功课在打转。心里，也是委屈与不甘的吧？
没有离婚，自己肯定是痛苦的。
可是囡囡呢？
至少，囡囡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吧？她也不会像如今一样，哀哀对自己说着“妈妈，囡囡很想你”这样的话。
曾经不知在哪篇育儿文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对孩子最大的爱，就是给予他们陪伴，尤其是6岁以前，父母的陪伴，将奠定孩子整个人格形成的基础。
可是自己只陪伴囡囡到3岁。
3岁以后，囡囡的生活中，只是偶尔有妈妈罢了。
如今，囡囡6岁了，她的生活中，还将出现一个“新妈妈”。
离婚后，韩潇婷第一次质问自己，当初真的有必要离婚么？真的忍不了么？
韩潇婷，你的确是解脱了，可是却把囡囡从此推入了“没有妈妈陪伴”的痛苦之中。
*****
翌日，失眠了一夜的韩潇婷，发了条微信给丁磊，
“丁磊，你看能不能安排一下，让我见一见你的新婚妻子，媛媛？”
丁磊的回答也非常简单粗暴，他一个电话打来，质问韩潇婷：
“你又发什么神经！”
“……丁磊，我没有什么恶意，也不可能找她去吵架，毕竟以后囡囡在她手里，我怎么可能得罪她？……我只是想见见她，想看看囡囡的‘新妈妈’是怎样一个人，心里才能感到安心。
丁磊，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我真的没有恶意的。”
“……我想想，也需要问问媛媛的意思。”
“嗯，拜托了。”
电话挂断以后，韩潇婷仍然枯坐在床上没有动弹。
她望着窗外，深秋的早晨，环卫工人还未来得及打扫楼下这一片马路，梧桐叶早已落满街头，铺开一张金色的地毯，看上去温暖又豪华。
可是梧桐树杆上，却是光秃秃的，没有留下一片地上的温暖与豪华。
就像韩潇婷此刻的心情，徒留苍凉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