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韩潇婷被手机铃声吵醒，闭着眼睛摸到手机，
“喂……”没睡醒的声音还带着沙哑。
“……韩潇婷，你居然还在睡觉？刚才芳芳打电话给我说你不在，她没法开店门。”柯言那没有起伏的声音居然让韩潇婷听出了一丝丝的不满，显然他也是在睡梦中刚被吵醒。
韩潇婷一个激灵，看了下手机屏幕，居然已经早上9：30了，啊，昨晚忘记打电话给师兄了，完蛋，不知道现在让他去顶班他愿不愿意……嘶，想起柯言本就不好的狗脾气，再加上起床气，韩潇婷想想就头皮发麻。
“……那个师兄啊……”
“我挂了……”
“别别，师兄！我早上没法去店里麻烦你帮我顶下班好不好，我妈这里有事我走不开，拜托啊啊啊~~~~”生怕柯言真的挂电话，韩潇婷一口气说出自己的请求。
“……”久久听不到柯言的回答，就在韩潇婷以为柯言真的挂电话的时候，话筒传来：
“嗯。”然后电话就被挂了。
嗯？嗯？师兄这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哇？！他不会睡迷糊，嗯了以后又继续睡了吧？！……要不要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可是，再打肯定会被骂吧……啊，算了，快点把这里的事情做完去店里吧。
韩潇婷从冷冻室拿出之前给妈做的蒸饺，上锅蒸了以后，才到水池旁开始洗漱。刷牙刷到一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店门没法开，这芳芳干嘛不直接打电话给自己，而拐个弯打给柯言干嘛？！……真是司马昭之心，师兄这个招蜂引蝶的，这都是店里第几个实习生被他迷了眼的。
洗漱完毕，韩潇婷先是打电话给大姨，让大姨过来帮忙陪妈几天，再找了换锁师傅过来把锁换了，然后端着蒸饺去母亲房间。
母亲躺在床上的姿势还是和昨天一样，背对着门，就好像看不到门，就可以看不到那所有的烦心事，和烦心的人了。韩潇婷端着蒸饺和醋来到母亲面前，母亲果然醒着，睁着眼睛。
“妈，起来吃点蒸饺吧，这是上次我包的，你不是说喜欢吃荠菜肉馅儿的么。”
“我不想吃。”母亲还是嘶哑的声音。
“那我放在这床头柜上，等你饿的时候再吃……对了，我刚打电话给大姨了，她这两天会过来陪你。”
韩潇婷等了等，可是母亲并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反应，连眼皮子也没有颤过。
“……我刚把大门旧的锁换了，换了一个新的密码锁，密码就是你的生日，600314，你记住哦。”
预期中的，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算了，我还是用纸给你写下来吧……诺，写好了我就放在这个床头柜的抽屉里哦……就夹在这本购物目录册里，你别忘了啊。”
一片安静。
韩潇婷耳边传来“剪刀，磨剪刀哟”的广播声，一声声地重复，而且还夹杂着破旧音响自带的杂音，这种只有在老式公房小区才能听到的声音，是韩潇婷从小听到大的，且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声。
韩潇婷走到阳台上，入眼的是楼下人家种的老枇杷树上，已经硕果累累；旁边电线杆和树干上，被人拉着一条条线，上面挂满了洗干净的衣服、被子，甚至还有内衣裤；楼下公共区的绿化带基本都被一楼住家“移草接菜”了，种了一茬茬的小青菜，空心菜，小葱，蒜苗等等；甚至是路边的灌木丛上，都放着一个个的大簸箕，里面晒着各式豆子、咸菜、鱼干。
房子外面，是一片属于旧时光的热闹和生活气息，房子里面，却是窒息的寂静，就连母亲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韩潇婷一时惶惶然，仿佛身处两个时光之间的拔河，一边是外面的旧时光，好像想把她拉回到小时候，而另一边则是屋内的寂静，又像是逼着她不得不长大一样。韩潇婷只觉鼻尖酸涩，肩膀上沉甸甸的。
微微叹气，她又有什么立场抱怨呢，毕竟，她才是母亲生病的罪魁祸首。
听到门铃声，韩潇婷去把门打开，是大姨来了。大姨拎着一袋小青菜，一片冬瓜和一条刚杀的鱼进来。
“大姨，让你来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你怎么还带菜来呢，冰箱里都有，你要吃什么我去买啊。”韩潇婷接过菜，把鱼挂在水池里。
大姨把韩潇婷拉到另一个房间，问起母亲再次发病的原委。韩潇婷解释后，大姨也叹了口气，“婷婷，你又受委屈了。”
没想到大姨一来，先想到的居然是自己。韩潇婷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没有，大姨……毕竟，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我妈才……”
“唉，虽然你妈的病，的确是因为你离婚不告诉她，才会加重的，但是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毕竟你妈这脾气，如果当时知道了，肯定要闹得鸡犬不宁的。但是你妈也不容易，她是想囡囡想得狠了，才会这样的。你知道囡囡多讨人喜欢的呀。”
“我知道大姨，我没有怪我妈……我这个周末就带囡囡回来看我妈。”
“你妈这一辈子都要强，她一下子没办法接受失去囡囡……你也知道，你妈这一辈子的精力都放在了你身上，本来有了囡囡，她老了还能有个事儿做。现在囡囡也不在身边，你么又忙，又找阿姨来伺候她……她寂寞的呀。”大姨又叹口气，“你说你在外面租什么房子住，花这个钱干嘛，你每天回来陪陪你妈，你妈也好有个盼头呀。”
“……可是大姨，我每天关店都已经晚上22点了，再开过来都要半夜十一二点了，我怕影响我妈睡觉。当然最主要的，我觉得我妈并不想见到我。每次她看到我，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骂我，我也难过的。
我不想每天那么累了晚上还要被骂。”
“你别瞎说，你是你妈一手带大的，怎么可能不想见你。她骂你么是因为你不常来看她呀，你常来么，她也没什么好骂的了呀。”
“算了吧大姨，你是不知道，我妈每次骂我都踩着我的心窝骂，可疼了……”
“唉，你再想想吧……母女没有隔夜仇的。在你妈还在的时候你要珍惜啊！不说了，其实你也不容易。
你妈这里有我看着，你放心去忙你的吧。”大姨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不知道是要把这些烦心事儿给赶走，还是要把韩潇婷给赶走。
韩潇婷被大姨的动作给逗乐了。
等韩潇婷到店的时候，已经下午13点了，柯言正在授课，今天教的，是传统法棍。
法棍，baguette，作为欧洲人的传统主食，既可以用来早上配咖啡吃，也可以中午蘸汤吃，甚至在晚上享受完一顿大餐以后，可以用法棍面包蘸饱盘底余留的酱汁，来一个完美的收尾。法国人离不开法棍，就跟东北人离不开馒头一样，都是习惯。
法棍的制作只需最基本的四种配料，面粉，水，酵母和盐。要的，就是简单，吃的，就是原味。正因为如此，配方并不复杂的法棍，转而在原料及烘焙制作工艺的要求上，达到了近乎苛刻的程度。在固定的四种原料下，不同的师傅，不同的环境下，做出来的法棍可以说是千差万别。
韩潇婷就曾因为这简单的法棍，差点被柯言虐哭。
“我们先来制作面团。把面粉和水混和搅拌在一起，注意水要少量多次地加，不要一次性全部倒进去。并且要把水温控制在22-24度，这是打法棍面团最好的温度，可以让面团更好地发酵。现在天热，你们可以在常温水里加一点冰水……然后把低糖酵母洒在面团表面，让它自我水解20分钟……”
柯言的嗓音低沉悦耳，声调又是永远保持平稳冷静，哪怕是絮叨，都会让人想再多听一听。
“好，水解好以后再把发给你们的液种一起搅拌到面团里……搅匀以后把盐加进来……再把剩下的水，分次加入进来……”
学员们的面团，都是用机器打的，但是柯言演示的时候，都是用手揉的面团。其实柯言私底下做面包，也都是用手揉的面团，他曾说过，每一个面团都是有生命的，他需要用手，来感知面团的每一个变化。揉面的成功与否，是最后面包成败的关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过丁磊的四体不勤，韩潇婷现在看到任何一个会做饭的男人，都会莫名有好感。何况柯言揉面时候的样子，是真的很养眼。
一米八五挺拔的身姿，微微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线条，修长的手指沾满干粉，配合揉面时发出的“乓乓乓”节奏，整个操作行云流水，就跟艺术表演一样。
韩潇婷咽口口水，觉得柯言真是个妖孽，只看个手臂，都能让人看出性感的感觉。扫眼望去，也不知道下面的这些女学员是在看他，还是在看他揉的面。
一抬眼，就接收到柯言的一记冷眼。韩潇婷居然读懂了这个眼神的意思：你很闲么？！
韩潇婷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子，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