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逐渐被沼泽似的稀泥取代,本以为前路会有光亮,而此刻所处的环境,让暮子勋脸色发冷。难道自己判断失误,要连累习习亦丧生此地?他发觉,自从进了噬魂渊,一向不错的危险感知与反应速度起不了丝毫作用,之前在法阵中央的时候,就没觉察到脚下的异样。殊不知,正因他对此事感到十分疑惑,直接导致了他与习习再度陷入泥中,淤泥中的两人均因窒息,短暂昏厥过去。
淤泥之下,竟是片澄澈的水域。昏迷过后的暮子勋与习习,落入水域,水域只有几不可见的波动,二人身上沾染的淤泥悉数抖尽。过了一会儿,水便静止不动。恍然一瞥,旁人定会以为一片水晶雕琢的湖。因为,水中并不存在任何水草和鱼类,就像一片荒地才刚被引入流水一般。
静止良久的水,又动了起来,渐渐将他们朝一头送去。水域的那一头光亮更甚,恍惚之间却是有些藏着海底明珠的感觉。待光亮之处完全显现出来,竟真的是一座不小的宫殿,直直堪比传说中龙王的水晶宫。宫殿的外的大门上方,一块水蓝色半透明门匾紧紧嵌入,若非细看,难以分辨。
躺在宫殿门前的两人不多时便转醒,被眼前所见的水域惊到,它在宫殿之前的空处,被隔开,形成了一道水墙。习习更多是被匾上那两个俊逸雅致的大字折服,上面写着流渊。这所宫殿,仿佛有生命,散发出清冷的气息,而,匾上的两个字,无端溢出温暖,甚是不搭调。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想也不想,抬起手,向后仰下身子就是一拳过去。拳头被人捏住,温润而带着几分急迫的声音响起:“习习,是我!”眼里倒着暮子勋的身影,习习这才想起来,她还有个所谓的哥哥跟着,顿时尴尬万分,闭上眼睛假装没看见。暮子勋把她扶起来,摸摸她的头,说:“进去看看。”
“流渊”的大门并未设锁,他们轻而易举就进入其中,这座宫殿似是用琉璃雕成,饶是暮子勋见识颇广,亦瞧不出它到底是何种材料所制。左右两侧的偏殿不比中央的正殿逊色。而正殿却设有一道比殿外正门更精致抢眼的大门。暮子勋眼中满是惊艳之色,他们试着推开大门,即使他使用了十足的内力,门,仍然纹丝未动。殿中缓缓传出柔婉的声音:“世间多别怨,生将你我遣。”门外二人均呆住,那声音跟习习的声音,除了夹杂的一丝沧桑味,几乎无异。片刻,“哥哥,我刚才有说什么话么?”习习望向身旁之人的眼神充满迷茫。“没有”,暮子勋很是镇定的回答她,“此处太过蹊跷,然则,我们现在无处可去,也只能进去一探究竟了。”
话刚说完,门便缓缓自动开启。首先惊到两人的是殿内正中的位置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从顶上垂下,快要接近地面。画上,一对倾世眷侣依偎在一起,相视而笑。虽然只画出了两人的侧面,但,仅凭此,便能在脑中勾勒出他们的相貌。画中女子的眼中骤然冒出一团柔和的光,霎那间击入了习习的眉心。快到暮子勋来不及喊出一个字,他眼睁睁地看着习习整个人都被光包围,却无能为力,甚至没有想到上前毁掉壁上的画。只消一会儿功夫,习习身上的光芒褪减,露出一张陌生而又有几分熟悉的脸。她奇怪地看着那画中的女子,显然,甚是不解。画中又传出声音:“不必担心,我无害人之心。你的容貌本就如此,我,不过是将它还原罢了。至于为什么会与我长得一模一样,你迟早会知道。”而很多事,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幸福,了解得过于透彻,只会让人万分痛苦。
什么,长得与她一模一样习习这下真的很纠结,美人多好哇,别人会羡慕嫉妒,可是为什么要跟她长一样?才不想呢,就算丑一点点也不能长得像别人哪!她偷瞄了暮子勋一眼,发现他还处于震惊之中,继续埋头纠结。
许久,她突然抬起头瞪着画中女子,她有一头浅紫色的长发,半数挽起,仅用一根玉簪固定,另一半长发散下,些许被风吹得轻轻飘起。眼波流转,肤如白玉,唇粉如花,一袭蓝色长裙,妍美倾人。此等风华,即使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亦难以比及。而那个男子,白衣墨发,面容清雅绝伦,双目深邃,却满含柔情,冷暖同存。浅蓝色的花瓣漫天飞舞,散落在他们的衣衫之上,更是无比精妙的点缀。那男子虽未笑,眼中微微的笑意却使得整幅画都生动了起来。
“习习!”暮子勋站在她身后轻声唤她,“怎么了?”习习转过来,面上已没了表情,直勾勾地盯紧他:“哥哥,你在担心什么?”一语双关,与他的意味不明相对。
“我,只是,担心你”
“多谢哥哥关心,习习没事。”
“如此,最好不过,”暮子勋点点头,“你呆在这儿,我四处转转,去找些果腹之物。”
习习却是受不了他了,对着他离开的背影大喊道:“暮子勋,明明你不信任我,偏又说得好似你十分关心我。人怎么可以像你这样虚伪?如果,离开这里出去,我遇到的是像你这样的人,我宁可在流渊殿里呆一辈子!”暮子勋没有生气,只是回过头平淡地看了她一眼:“几分假,几分真,最是人。像你一样单纯的人有很多,但到最后依然过得开心的,却不会是那些单纯的人。自诩善良无欺的人,终有一天,也会编造谎言。难道,非要如你这么单纯才有资格活吗?”他温柔地笑了一下,“当然不是。”说罢,他便从习习的视线之内消失了,留下习习站在原地,愤恨不平。他那一笑,也许本身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恰恰习习就觉得他是在嘲笑她的无知,恁地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