颀、墨两国的派出朝臣来贺,习习听闻此事,不禁愣了许久。
师父有名,她很清楚。但,派使臣来贺,难免太过铺张。此事若是发生在师父身上,那叫无可厚非,甚至能称作理所当然。可发生在自己身上,只能以“不可思议”来形容。
羽仙的称号,绝不仅仅是因他的绝代风华。
回元四百六十七年,嫡蓝家长子嫡蓝羽降世。
嫡蓝羽年幼时并未被传出有何出众超群之处。然,回元四百八十三年,嫡蓝羽年十六,先帝微服下榻至宰相府,与当时的宰相嫡蓝悟促膝长谈。却遇下人匆匆来报,一番耳语,嫡蓝宰相心神不定,强颜欢笑与先帝谈天。
先帝几番追问,嫡蓝宰相方道:犬子生性淡漠,白日里遇上几位重臣的公子,没怎么搭理。惹得诸位公子不快,诸位公子便动起手来,不料,加上仆人小厮,一齐几十号人,都惨败于犬子手下。下人来报,正是各位大人自觉颜面受辱,找上门来,硬要讨个说法。
先帝颇为好奇,他对嫡蓝宰相的长子没有丁点儿印象。此刻,恰巧遇上,便催促着嫡蓝宰相一起,前去旁观。
先帝屈尊于屏风后,隐约可见堂内人影攒动。那嫡蓝宰相的长子,虽才十六,却已玉树临风,飘然淡漠。诸位大臣正你一言,我一语,声讨他。
他一人端坐堂中,静静品茗,恍若未闻。有一人愤恨不平,几乎就要冲上前,抡起拳头打他。他轻咳几声,堂内顿时一片寂静。
“诸位大人”,少年的声线正处于改变的阶段,稍稍有些沙哑,听在耳中端的沉稳无比。“事情虽非在下挑起,在下却也有几分责任。在下不应该在众位公子打算与在下较量之时,予以还手。父亲时常教诲,对何种人,应该持有何种态度。若当时,在下肯大度一些,不出手,任由公子们在下相信,各位大人绝非令郎那般冲动鲁莽,不至于不清楚这个道理。”
先帝在屏风后面,调头望着嫡蓝宰相,笑意盈面。嫡蓝宰相则一脸尴尬,讪讪不已。
嫡蓝羽一席话,却是将一干大臣的颜面抹了干净。言下之意,无非是,事情是你们儿子挑起的,他们技不如人,而且还以多欺少,我嫡蓝羽不过在保护自己免遭伤残,何罪之有?对你们这种人,我的态度已经够好了。相比之下,事实显而易见,你们没把自己的儿子教好。
众人脸色,青的青,绿的绿,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教训了还不能发火。忽然听闻一人哈哈大笑,大臣们心生不满,顿时把一肚子火都发了出来,堂内咒骂声此起彼伏。但是很快,堂内不约而同,静谧无声。
因为大家都看清楚了那人是谁。
齐刷刷地下跪,诚惶诚恐。“参见皇上。”
堂中的少年折身行礼,“参见皇上。”
先帝和颜悦色,“你就是宰相的长子嫡蓝羽?”
嫡蓝羽淡淡道:“回皇上,正是在下。”
“不错,不错”,先帝直点头,对身侧的嫡蓝悟开玩笑道,“你倒是会藏,有这么个好儿子,竟然不告诉朕,莫非怕朕把他抢了去?”
嫡蓝悟赔笑,“请皇上恕臣之罪。犬子生性淡漠,臣怕皇上以为他高傲不愿与人来往,故不曾与皇上多说。”
“原来如此,你且起来。”
先帝看向跪在脚下的一帮大臣,怒极反笑:“朕的臣子们,在朕面前毕恭毕敬,私底下,居然是这样一幅丑陋的嘴脸,成何体统?允国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看来朕,白白长了一双眼啊。”
众臣惊恐万分,冷汗直冒,却知此时更应逆来顺受,插嘴不得。
先帝一声冷哼,“每人罚一月的俸禄。若是朕以后再撞见各位如此不堪的事,朕决不轻饶。”
又是一阵谢罪声。
便因此事,嫡蓝羽得到先帝赏识,开始由自己之力步入仕途。先帝并未因其父亲身居高位,就对他十分照顾,反而让他从九品小官做起。
而嫡蓝羽年纪轻轻,绩效非凡。回元四百九十二年,其父辞世,袭父位。嫡蓝羽那时,还有两位妹子,一位失踪,另一位年仅十岁。然,见过他那位妹子的人皆叹,小小年纪,便倾城脱俗,日后必定艳倾一方。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年之后,十一岁的小妹也失踪了,百般找寻未果,嫡蓝羽病重。他虽然医术不凡,却对自己的病无从下手。
府中一位下人一日在府门前拾到一名女婴,带回府悉心照料,嫡蓝羽的病,竟然慢慢好转起来,只是从那时起,他便带上了白玉面具,自此不再以真颜示人。
嫡蓝羽没有婚娶,那名女婴,后被他收作徒儿,视如己出,便是妍月习习。
三年后,嫡蓝羽抱回一对年约四岁的双生姐妹,过了不久,先帝在其府中见之,生了病。太医均知先帝病之由来,请了几位妃嫔去游说嫡蓝羽,劝他将那对双生姐妹送到先帝身边。
原来,先帝一身,妃嫔不多,却也不少,竟没有一个能顺利产下龙子凤女。是以,先帝年岁已大,却无子嗣,继承江山。
那对姐妹一被送至先帝身边,先帝便下了旨,收为义女,以承大统。举国哗然,碍于先帝虽然又老又病,心思犹然清醒,不敢过分议论。
先帝要嫡蓝羽在两者之中选择一位辅佐。
他的病拖拖踏踏,捱上了两年,终于撒手人寰。嫡蓝宰相在动荡不安的朝内,凭一己之力,肃清了众多欲夺权之人,顺利辅佐女皇玉清登位,号虚迟。
虚迟女皇年幼,嫡蓝羽亲教治国之道,如此辅佐至今。
虚迟女皇十岁,其妹永安公主被掳,作为人质,威逼女皇退位。嫡蓝羽如仙人虚无去往,从叛贼手中救下人质,发现乃是自己的爱徒。叛党悉数被灭,惟掳走爱徒的叛贼多活了一年。并非因他仁慈,乃是因为,他心系爱徒,不允任何人伤她。那人过了一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最后没能承受住折磨,方才死了。
犹记,当年有人对虚迟女皇进言,曰,宰相野心勃勃,意在夺位。虚迟女皇年十三,沉稳镇静,淡然道:“宰相如欲篡位,父皇驾崩之日,他大可杀朕,稳坐江山。他亲教朕治国之策,要杀的,便是你这等心怀不轨之人。”
那人一听,被逼急就要对女皇下手,直接被女皇的暗卫当场斩杀。
此事一出,终无人敢起异心。
宰相嫡蓝羽的名号渐渐传开。
然而,在先帝无子嗣与嫡蓝羽不娶之事上,更有百姓大胆揣测,他二人,其实有着伦理不容、有违世俗、罔顾礼法的情意。谣言没能流传多久,便如空穴来风,风过言消。
习习把这些民间关于嫡蓝羽的传言,认真品了一番,觉得大都所言非虚。后半部分她亲身经历,绝对真实。
话说,被擒那回,她后来回家被嫡蓝羽冷落了半个月。
她意犹未尽,觉得那些传言里,还应该加上,嫡蓝羽其实,很小心眼的。
如今,就要冠上师父的姓了,她忽以为有些不妥。因为她那不肯停止思考的脑袋瓜子,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该跟着师父姓嫡蓝吗?
可是死木头姓暮啊。自己当年究竟是如何被抛弃的?而且,抛弃她的人,竟然肯不远万里将她从颀国,带到允国的都城也理。别的人家不选,为何恰恰落在了宰相府?
她禁不住胡思乱想。恍然忆起,施泠曦曾跟她说过,嫡蓝士族每一代都只有一子二女,为何唯独师父不娶妻生子?是要避免三人中只能存活一人的情况发生吗?
那,师父,能躲得过么?
她匆忙进入嫡蓝羽的书房。那里平日她进不了,而此次死而复生,回家之后,府中无人提过禁令,连师父也没有说,不许她进去。
她站在书架前东翻西找,心急如焚,一些厚重的书,被她亟亟扯出,掉落一地,她思绪繁乱,不知如何归于原位。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放回空处。
她将书架上所有厚重可能会是族谱的书,翻阅尽了,也没有瞧见她要找的。
垂头丧气坐在地上,忍不住有些悲观,若是,她的料想成了真,她再也不能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了。
难过了许久,她弓身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却瞥见书架底层有一本没有任何名字的书。顺手扯出翻看,脸色突然谨慎了,随着她的动作,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本书草草翻阅完。她神色哀戚,喃喃低语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飞快从地上爬起,四处去找嫡蓝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