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两人竟转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吵吵闹闹中,习习恍眼瞧见了一个人。她连忙拉了与泽的手,“你看,那个人好像是凌音。”
他顺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怔了一瞬,道:“是她。”与凌音的身旁还有一男一女,后面跟着一个丫鬟一个小厮。
习习快步走了几步,被与泽拉住,停下来一头雾水,“怎么了?”
与泽望向几人的背影,眸光深邃:“凌音也应该有自己的朋友。我们走我们的,她做令她高兴的事,何必前去打扰?”
她低头略一思索,他所言极是。凌音如今根本不知自己曾经身为已故颀帝的妃子,更不知自己的父母在同一天晚上亡去,只把暮子勋的话记在心里。她尚以为,自己只是迭城之中一位普普通通的商户人家的小姐,天真烂漫,不通世事。
凌音成日在家,总免不了少了些女孩子的活力。私下里,也许她更愿意有三两朋友,有个羞于启齿的翩翩佳公子。
她再抬头认真看了一次,和与泽沿来时的路折回。路过一家很有历史的首饰铺子时,她忽然咧嘴一笑,拖了与泽一起进去。
首饰铺中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首当其冲,点头哈腰,笑着询问,“公子小姐请随便看。”
习习蹿到壁上嵌着的一堆银饰面前,眼睛亮闪闪地贪婪扫视。在余光掠及一只比二指稍稍宽出些许的银镯子。质朴沉敛的模样,像极了静静沉淀的往事。思绪腾飞之间,她想起了两年多以前的那个夏天。
有人在她身边,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她依稀记得,故事中的女子,有两只黑色的宽银镯子,雕花镂空,里面藏了几粒珠子。心念一动,她鬼使神差般对那中年男人道:“麻烦把这只黑银镯子取给我看看。”
那人依言取了黑银镯子给她,笑着说:“小姐眼光不凡。此物因为没有常见银饰的光亮,在店中许久都未有人问津。”
入手沉稳,是实心的。她也笑起来,“可是掌柜的却不曾将它折价卖出,一直摆放在此处。可见,此物不凡哪。不知掌柜的,是否在等识货之人做它的主人?”
她说完,不等那掌柜答话,举起镯子朝与泽晃了两下,征询他的意见,“与泽,好看吗?”
“小姐戴着,自然好看。”掌柜笑意不减。
“好看。”与泽亦颔首赞道,“只是”他的话音一转,“方才那会儿,身上一半的钱都拿出来给你买了一对坠子。现下恐怕没有足够的银钱买下它了。”
啧啧,这话说得那是脸不红心不跳,忒坦然了。习习暗暗咋舌。
“在下倒是很愿借花献佛,博美人一笑。”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定睛一看,一位贵公子含笑径直走到掌柜跟前,身后小厮立即奉上银票。
他走到习习面前,亦十分有礼,笑着介绍自己。
“在下白沉,区区小礼,权当在下与小姐的见面礼。”他一不问习习的名字身份,二不让习习有拒绝之由。习习握着那只镯子,眼神愣愣盯住门口进来的两个女子。
“大哥!”
“与哥哥,姐姐。”
两人清脆的声音同时响起。相互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那两人正是与凌音与出来时,她撞见的同与泽相谈甚欢的那个女子。
她也瞧见了与泽,欣然上前,天真道:“与公子,你也在这儿,真巧。”习习微微露出一丝薄讽的笑意,是啊,真巧。与泽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表示他们不熟。然后,十分自然牵了习习的手,朝众人有礼一笑。
白沉拉过自家妹子,“舍妹白芜。”
与凌音喜道:“与哥哥,姐姐,他们是我的朋友。”习习也淡淡点头,取了那只黑银镯子,递至掌柜的面前,“掌柜的,白公子适才买下它,此时我想拿它再换回买它的钱。”
白芜变了脸色,却没有说什么。
掌柜的亦非平常之人,他爽快将白沉小厮拿出的银票悉数奉还。面上的笑,别有深意。
将银票递至白沉面前,“白公子,你送我一样见面礼。我亦以这些回赠与你。算是扯平,请笑纳。”
将别人送给自己的东西换成银票回送的,怕只有她嫡蓝习习才做得出来了。
白沉迟疑了一刹,笑容恍似花朵绽开:“小姐心思玲珑,改日,白沉一定备上大礼,与小姐共商乐事。”
习习沉默着,跟与泽一起,拉了与凌音一道出了铺子。过了片刻,白沉兄妹,也出了铺子,往相反的方向而行。
“大哥,她也太不像话了吧。竟然敢拿你送的东西换成银票回送给你。”白芜愤愤然。
白沉却不在意,沉吟道:“这银票转了一圈,原模原样仍然回到了我的手上。但我并非什么也没得到。认识了她不是么?”
他侧头上下扫视了白芜一番,“小芜,倘若我是与泽,亦不会多看你一眼。她的聪慧与你的小心思,谁更甚一筹,明眼人一看便知。大哥奉劝你,小心思少耍些。她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白芜紧咬嘴唇,瞥见他走在前面,脸色不甚好。她不过就求他进去在与泽跟习习之间插一脚么?没想到,短短几句话,大哥竟然帮她说话,倒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都未得到不说,白白多了一个为她说话的人。以后行事,只怕有些棘手了。她转过身,望了街那头一眼,那三人早已走远,背影也已瞧不见。冷哼了一声,快步追白沉去了。
这厢远去的三人,并排走着。与泽一路沉默。习习觉得,与凌音太过单纯,太容易被人欺骗利用,于是乎,边走边不停地给与凌音灌输新思想。
“凌音,你不要太过相信别人。”与凌音顿了一下,老老实实点头。
“凌音啊,别跟白芜走太近,她绝非善类。”与凌音“哦”了一下,又老老实实点头。
“凌音啊”
“凌音,你如果觉得自己能够把握好,不被他们利用的话,继续与他们来往,我们也不会反对的。”与泽果断打断了她冗长繁琐,又没有多少意义的教导,亲自谆谆善诱。
这是什么情况?习习煞是不满,说话被人打断又否定。然而,与凌音却偷偷和与泽挤眉弄眼了一番。
一声叹息出口,拖了很长很长。她不得不怅然承认,与泽所讲,确实比自己讲的,更能让与凌音接受。
回到家,暮子勋杜澜夫妇俩正准备叫人出来寻姐妹两个。见她们回来,夫妇俩都放了心。
午饭之后,姐妹两人在院中歇息,相互挪揄。
“姐姐,今日白沉哥哥送你镯子你怎么拒绝了呢?别人都说了,没有别的意思,合着你还推辞了。”
他是没别的意思,可他妹妹白芜,显然是有别的意思。她那双眼,见到与泽时,突地一亮,习习敢打赌,自己早是多年前,面对与泽才有那种反应了。那时与泽没有显露出对谁有意,冷冷淡淡的,倒是令不少倾慕他的人打了退堂鼓。当然也就谈不上她会有人什么情敌之类的人了。
最近,她可是碰上了许多头一回。今日,亦是她头一回,碰上了马马虎虎算得上是情敌的女人。
她有气无力摊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踮起脚尖蹭蹭地上,秋千也没精打采地微微晃动。虽然闲人一个,但那并不代表,她有心思与白家兄妹闲斗。她对白家兄妹万分疑惑,偏偏又找不到合适的缘由理通他们的所作所为。
与凌音见她一直不答话,也静静的,不再开口打扰,任她灵魂出窍,天马行空。过了一会儿,她俨然寂静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与凌音摇醒她:“姐姐,回屋去睡吧。”
努力使自己维持在半清醒之中,由着她扶了趔趄不断的自己,磨磨蹭蹭倒在床上。与凌音扫了一眼她还搁在地上的脚,不禁非常无奈。可惜习习,沾床就睡。她只得将她的鞋袜脱了,又将她的两条腿搬至床上,扯了被子给她盖得实实的,确信她应该不会轻易踢掉被子,才回自己的房中休息去了。
她进屋还不到一刻,正思考与泽的话,与泽就到了。
与泽找习习,会在门口候着。找其他人,皆会进来。与泽并非外人,在与凌音的认知里,他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而,习习,是她同母异父的姐姐。因此,她根本不避嫌,直接就让与泽进屋了。
他递过一个小瓷瓶,放在她手上。
“这是我找城主配的能解百毒的药丸。一粒能管上半月,现在先服一粒。”
她对他一进来就拿药出来,一开口便要自己服药,异常讶异。但她只需知道,他绝不会害自己,就够了。在他的注视下,她倒出一粒小小的药丸,凑到嘴边预备服下,一股浓浓的苦涩的药味,在她鼻翼散开,她不由蹙起了眉头。
纠结一刻后,她带着几分毅然决然,扔到嘴里咽下,立即捧了桌上一杯的茶水,吹了两下,赶紧下喉,冲淡了口中的些许苦味。
与泽亦很满意。
她趁机问道:“与哥哥,难道还有人要下毒害我不成?”
他缓缓摇了摇头,笑着说:“别想多了。以防万一不好吗?”
与凌音瘪瘪嘴,腹诽,你当真以为我只是小扇子那样的三岁小孩啊。
“你服了解毒丸的事,千万不可透露给他人,包括你姐姐。知道了么?”
与凌音再度讶异,但仍然很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姐在休息。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与泽摇摇头,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