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夕阳还挂在天幕,好似下一刻便要西沉了一般。
察觉到天色将晚,常秋辞开声问道:“公主还不打算回去吗,今日可有更为美味的鹿肉和獐肉?”
千东赋双眼只盯着那只野兔,头也不回道:“都说了本公主要自己抓一只兔子,你若是害怕便先回去吧。”
他不答话,虽说夜晚狩猎林中不会有大型野兽出没,若有蛇鸟他也能挡挡,只是这林子毕竟不小,黑夜里怕是难辨东西。
此时,那兔子又一次停下,而她看准时机轻轻走了过去,还未伸手只觉脚下松软了些,刚要出声,脚下的草地便陷了下去。
常秋辞在她身后近处,见她脚下踩空,急忙闪身过去捞下她。
这果然是个陷阱坑,来不及多想,他迅速转身到千东赋身下,只瞬间便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虽说一同下来的草十分厚实垫在底下,但常秋辞身上毕竟有一个人,是而当即晕了过去。
千东赋见状,将抓野兔的事抛到脑后,胡乱摸着他,颤着声道:“常秋辞,你别吓我啊……”
她伸手探了探鼻息,指尖传来温热,还好,还有气。
这时候夜幕已然降临,她根本不知道有多深,喊了数声无人回应,便害怕起来。
她蜷着腿靠坐在一边,过了许久已然十分困倦,便沉沉睡去。
常秋辞醒来时正是夜中,他迷迷糊糊,只觉后颈一阵疼痛。
此时月光恰好照入洞中,他歪了歪头,看见熟睡着的千东赋四仰八叉地躺着,腹诽她身为公主睡相如此糟糕,却轻轻勾起了唇角。
他站起身踩了踩脚下的枯草,又大概丈量了一下洞高,心想:确实是个捕捉大型野兽的陷阱,好在没有尖刺,不然可就把命赔在这了。先带她出去,待天明再向皇上禀报此处有人私挖陷阱吧。
他朝她走去,轻轻拍醒了她。
千东赋见他站在面前,顿时没了困意,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大碍,公主不必忧心,当务之急是要先出去回到营帐。”
她闻言睁大了双眼,看着他问道:“你能出去?”
“当然了,”他笑了起来,“公主殿下,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带你出去。”
“你……”她本想拒绝,但又想到是因为自己才害得他一起掉进洞里,最终还是憋红了小脸,声细如蚊地唤他,“秋辞哥哥……”
“公主说什么?我没听清。”他故意笑着问道。
“秋辞哥哥!”
“哎,东赋妹妹,”他揽过她的腰肢,提身道,“抓紧了。”
千东赋反应过来,扯着他的衣襟,他施展轻功,只一瞬便出了洞,安然站在洞口处。
“谢谢你。”她小声说了一句,便往前走着想要寻路。
常秋辞跟上她,见她发髻稍乱,出声提醒了一句,她抬手一模才意识到一件事,一件大事。
见她停在原地,他上前问道:“怎么了,不认识路了?”
“我们……是不是在外独处了一夜?”她的神情有些呆滞,问道。
“这……”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一夜未归或许不要紧,可我……”不仅尚在闺中,还是一国公主。
她没说出来,常秋辞却也明白,笑了笑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将就着把你娶了。”
“谁要嫁你啊,这时候还说笑。”她气鼓鼓地往前走。
此时她忽而感到腹部一阵坠痛,心中暗叫不好,却强忍着继续走。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二人便各自回了营帐,两边搪塞一番便也不会有人追究此事了。
一晃眼又到了午后,最后一场比试以稀有类猎物为主计数,珍禽异兽本就不多,而常秋辞却凭着猎到的一头金豹与两头麋鹿在前三甲中占到了一席。
最后清算下来,名列前茅的人一如往年,而常秋辞则排在了第八位。
千东赋听见名次宣布时,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又一遍,才相信了这个事实。
他才十五岁,才第一年参加围猎,便获得了如此好的成绩,而且竟然刚刚好就是第八。
这个时候,她回想起自己四艺不精、言行无状,又联想到他才华满腹、文武双全,不知为何心里添了一抹失落,小腹坠胀感愈加。
在皇帝按例奖赏狩猎前十甲时,向常秋辞投去赞许的目光,给他的赏赐也十分特别。
那是一道赐婚圣旨,上头有御笔的“南明侯世子常秋辞”,有皇帝专用玺印,但却在“赐婚于”后头留了一段长长的空白。皇帝告诉他,若来日有中意的女子,只要不曾婚配,携此旨请婚,他必然应允。
千东赋望着他笑着谢恩的模样,不禁想知道,将来他会牵着哪家姑娘、持着圣旨,到父皇面前请求赐婚。
这一日夜晚,常秋辞又给她拿来了一只烤兔,与上次不同,这回她吃得很慢,仿佛心事重重一般。
围猎比试过后便是自由狩猎,三日过后,启程返京。
到了皇宫门口,帝后如往常一般让常秋辞将千东赋送回潋云宫,但今日她百般推辞,仿佛极不情愿,最后却还是妥协。
她强忍着腹痛跟在他身后,虽说是凉秋,但她的额头上却冒出了丝丝细汗。
常秋辞原以为她只是如以往一般口不对心罢了,而后转身见她步伐缓慢、神情奇怪,便走过去拉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她原本想撑到回宫后再休息,可现下他一问,她便觉再难忍受,咬着牙道:“我……有些腹痛……”
“那我去唤御医。”他刚转身欲走,却被她拉回来,“不必,我回宫歇息便好……”
“那我扶你回去。”他揽过她的肩头。
这样一来,她几乎想在他身上多摊一会儿,但又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太依赖他,于是硬撑着身子往前走。
她此时只觉得这次狩猎没有带成风和化雨,真是个错误。
刚走出几步,她便没了力气,他见状焦心不已:“你很难受吗,我还是去找御医来吧。”
“我说了不必,回宫就好!”她突然拔高声音,下一刻却疼得从他身上滑下,捂着肚子蹲在了原地。
“不唤便不唤,可你都站不起来了,我抱你吧。”常秋辞说完就将千东赋横抱起来,又道,“你是一国公主,若是身体有恙还是唤御医好些,不然出了何事,我如何向陛下和皇后娘娘交代?”
“谁要你交代……”她挣扎着想下来,却没什么力气,“你、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别乱动。”他说着抱得紧了一些,忽然又笑起来,问道,“你这是什么毛病啊,不会是什么隐疾吧?”
“不是,别胡乱猜!”她的面颊顿时沁出晕红。
“恼羞成怒了?”他笑得欢沉,“告诉我吧,我向公主保证,不告知旁人。”
千东赋不语,小脸却依旧红着。
此时已距潋云宫不远,他继续逗着她:“快说吧,不然我便不放你下来。”
她已然气到极致,直直瞪着他,拔高了声道:“癸水,癸水懂吗?”
常秋辞闻言,表情忽然凝滞。他还真不知道,但隐约觉得若是再问下去也许不好,于是将她放下,看着成风和化雨将她扶进去后才放心离去。
回到南明侯府,用膳时他依旧不知其意,有些心不在焉。
南明侯夫人见他如此,便问他出了何事。他思虑片刻,抬头十分认真地问道:“母亲,‘癸水’是什么病?”
闻此一言,南明侯口中汤水顿时呛在喉管,他十二三的小妹以帕掩面,嗔了一句“哥哥坏”,而南明侯夫人则面露尴尬,只说膳后再谈。
他被一家人的各异反应弄得一头雾水,更加疑惑:这难道真是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全家只有我一人不知吗?
晚膳后,南明侯夫人将常秋辞带到房里,让他言明为何有此一问。
待他陈述完毕,南明侯夫人笑了一笑,随后给他大致说了说,他听完后才明白千东赋那时为何会有那样娇羞的神情,自己的面颊和耳根也早已爬满了红云。
第二日午后,千东赋觉得好些了,想起日前常秋辞将她救出陷阱之事,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备礼到南明侯府致谢,顺便问问他要她答应什么事。
今日不必上学,她想着他也许不会自己出门,是以准备冠冕堂皇一番后便拉他上街逛逛。
她进入南明侯府时,管家笑脸相迎,知道她是来寻自家小侯爷,命人接下礼物后道:“世子此时正在书房与侯爷叙话呢,殿下若不急着走,便在厅中饮盏茶吧。”
千东赋应下,管家引她至花厅,奉上茶盏后便笑眯眯地退下了。
这地方她来过多次,是而根本闲不住,出了厅到处走着。
她想起方才管家说常秋辞正在书房中,便想直接在门口候着。方才走近,她听见里面的谈话声,便好奇地贴近了窗纸。
首先传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声:“你与四公主从小一同长大,情谊深厚,父亲希望你能娶了她,这也是为了家族的荣耀和权势考虑。”
千东赋闻此,忽然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