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远远见着飘飘白袍,英飒姿态,日暮塔门守弟子忙迎上去,套近乎道,“前几日还我们关照您,今日就摇身一变,叫人高攀不起了!年纪轻轻晋升御气,恭喜啊!”
辽淡笑摆手,“折煞我了!今后出入日暮塔,不仍仰仗您?”
“哈哈,辽公子过谦,您只道一声儿,我可不敢不开。”说着推门,铜门缓启,塔内微暗,藏书万卷,层层上升,愈高愈强。
季辽迈槛,目扫叠叠框格书卷,惋惜叹息,身后门扉闭,缓步上阶,未曾回首。
至二楼,未做逗留,改疾步冲前,忽撞堵空气,似面墙阻,暗掏出玉佩,一把捏碎,气势骤升化一。遂轻松踏三楼,踱步遍处搜,来来往往寻,嵌墙中格,觅到卷轴。
目光定在竹卷上,其表淡泛绯光,周边黑漆木框,尽是禁卷里装。心足慌张,步步彷徨,终镇下心,一头埋进红线,踉跄扶墙,起身无事,四下无人,疾手夺卷速速离。
门一把拉开,见辽匆匆忙忙出,门守笑问道:“您今儿看得真快,有事在身?”
辽滞身止步,点头讪笑道:“待午后有修行之事,方记起,手忙脚乱下楼,正要赶回呢。”
“哦?这么说您还跌了跤?每层梯九步,听您踏了十来步。”门守笑道。
辽忽凝面,避眼尴尬道:“拌到下袍,不小心跌了。书落在上面,才忙上去拿呢。”
“辽兄真儿顾头不顾尾,马虎模糊地,既然这么忙,赶紧去吧!”门守冷笑挥手,转身拉上门。
辽一阵背寒,缩了身灰溜溜奔去。
“蠢才蠢才!”羡摇头叹道,“他定是发现了,叫你悄悄地,你这娇贵生的却禁不起丁点儿风声。”
辽低头不语,幽怨觑着,道:“何必如此挖苦,你这耗子见了季黎不也缩紧尾巴自己露馅?”
羡大怒欲掌,犹豫阵,又悻悻缩回,“彼此彼此,跪惯了,就再挺不起胸膛了。”
辽冷笑道:“我为这等不耻,你倒好,以为全天下皆是偷别人家米的?”
“不与你理论,既入了流,自然合污,不能自清!”羡拿卷起,转身独离。
“你去何处?”辽忽道。
“收拾正义小鬼尿的滩烂水。”羡嘲道。辽怒起身,却怒不敢言,忍气坐回。
俄而门外忽传来羡贱声:“罢了,人长辈问罪来了,护好你尻!”
辽正欲道他不正,起身时瞥眼身下,又忙翻开羡坐垫,找到本竹卷。捡起阅题,乃御气御空之论。
会意出去,止两门守前来,堆笑迎上,问道:“二位师兄有何贵干?”
先前那门守见辽出来,冷笑道:“例行公事,看你拿的甚么书,别是禁卷就好。”
辽故作意外,惊打诳语:“何等人竟敢盗禁卷?不活了?”
“少废话,把你取的那卷给我。”门守冷漠凝视。辽双手推去,咽口唾沫。
门守细细检查,意外松气,又亲和道:“辽公子,公务要紧,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不知可否告与登记编号?”
羡站门守身后,忽比手势,辽暗瞥去,缓道:“一...一零三七,二楼御气一列。”
门守掏出书单,对照一番,欣然点头,抬头诚恳告诫:“是辽兄的话,我就不瞒了。方才清点书卷时,发现三楼禁卷竟被盗走,结界不知为何未起作用。捉到犯人之前,辽兄请务必小心!”
“多谢师兄相告!”辽抱拳致谢。
门守又朝羡望去,“小兄弟,看你与辽兄熟识,可境界低上不少,更需小心才是。”
“多谢师兄。”羡忙作揖,待他们走后,又悄声骂道,“贱货!真川剧变脸,惹上你们,倒八辈子霉哩!”
辽突谑笑道:“羡啊,你可较他们更甚!适才班门弄斧,今方见了真功夫!”
羡忿恨觑他,辽大笑跨槛,哐当绊倒,书卷滚地,一语成谶。
鼎里咕嘟嘟血水冒泡,辽待在隔房,先前嫌恶离了,现在越想越恨,竟助仇人得到完整血毒方,可想到凤儿,只得忍气吞声。
“差点儿,得叫他来。”羡阴森森邪笑,踱至门口,朝辽喊道,“季辽,求点血,吾血太阴,不得其适。”
“明了明了。”说罢不情愿起身,又割指滴血,嗤嗤几声,粘稠殷红液愈发汹涌,此起彼伏,令他险些呕出午饭。
“吐!吐了好。其他方还可用。”羡催道,辽倏就吐了,羡忙取盆接住,才免于进鼎。
捏鼻置进暗柜,转瓶关上,辽已出去散心,遂自顾自地炼毒。
话说济柯先后取得尸火、绿银剑,已做好完全准备,化容偷入太玄。
辽正四处散心,散至紫曦庙,人烟稀少,只刚插柱香火,冒袅袅青烟。
悄入了庙门,月老像前,一人默烧纸钱,诚叩首,嘴中默念。
辽心中寂寥,又想起凤儿,欲离去时,忽听见他口中之词:
“一线缘牵,一念生死离别间。红尘迷眼,情断丝连迷迭香,彼岸磐桓魂相连。”
燃一沓纸钱,撒一杯酒酿,又念道:
“世事难料,悲欢离合青葱早;黄花夙凋,人间难得觅红颜,孤落天涯守海角。”
饮一盏苦酒,泣一番心声,末了,道尽世上孤苦,泣诉:
“泠儿,你好走!定能去处温柔乡,如你似溪似露,世人皆待你温柔。”
抹去泪水,起身回头,忽见一泪人,望着他跪处痛哭,上前时,方惊觉缓过,歉意道:“兄弟,对不住......”
“同为丧情人,悲恸欲绝,怎会在意真情流露?今日有缘,我请兄弟喝一场,共惜可人儿,彼此红颜知己。”言毕,拍肩安慰。
辽忍住悲痛,强颜笑道:“兄弟尊姓大名?”
柯愣住,又急忙答:“姓李,家中排行老七,故名李七。”
“在下季辽,辽远之辽。七哥衷情,实在世间难得,小弟尊敬,今日我请!”辽畅快道,悲伤些许缓解,领着济柯往玄天城去。
“不为天下,不为苍生,只为痴情故人,敬这忠贞不渝之爱,干!”
“干!”
举杯相碰,一饮而尽,热流滚喉,苦涩馥香,不禁卷出泪来,漫在眼窝,哽咽滑下。
“......平日她最喜这鸿天的烧肉,每回却舍不得点...”言出声已颤,辽醉醺醺地扑倒,头卧在桌上,乜斜醉眼,耳边回响起她一颦一笑。
欣笑着,昏沉眼皮,耷拉下,遮住她身影,又使劲撑开,早已不见。
却闭眼见着她,嫁进门府,携手入洞房,愈发温柔疲软,入梦沉醉。
红尘迷乱坠情网,一心痴情渡汪洋。
苦海无边心意冷,今朝醉卧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