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虹桥火车站,华东交通枢纽,2010年夏天投用,迎来送往,不计其数,候车大厅,南北通透,可同时容纳一万人候车。
戴晓晨把又黑又沉的瑞士军刀电脑包跨在前胸,挺腰走路,找14A检票口。
大学最后一学期的寒假开始了,放不放假,其实一样,大四没啥正经课,学生的身份已经名存实亡。老爹一周前通知,在杭州找好了实习单位,听表哥话,多学多练,戴晓晨乐得清闲,反正手里也没offer,先去上海玩三天。今天,时辰到了,必须要回杭州,跟表哥报道。
距离开车还有一小时,戴晓晨找到空座,拿出手机,牵出一条尼龙绳链,与iPhone5S机壳尾端相接,微微荡荡,串着裤腰扣,指纹解锁,开始玩《保卫萝卜2》。游戏比较休闲,无需集中注意力,他形神涣散,神经元在脑海里四处游荡,乍然想起表哥的公司,是啥,密室逃脱游戏,啥玩意儿,自己读的自动化专业,高数大物,工程制图,模电数电,啥都学过,啥都忘了,只记得上学期专业课的西门子PLC和因特尔51单片机,就这,能做游戏吗,不知道,管不着,初生牛犊不怕虎,大不了从零学起嘛。
即便开着照明灯,荒村公寓也是黑漆漆的。
主题的第一关是荒村后院,属室外场景,已经布置得七七八八,地上两层假草皮,墙纸是青灰砖窑,八边形枯井,里里外外,炭灰色真石漆,粗粝粝,藤蔓和树根还没钉到墙上,胡乱扭曲,堆在后院角落,头顶一盏荧绿色长明灯,模拟凄凉月光,聊胜于无。
郑梦蒙蹑手蹑脚走进去,不见人影,她轻喊一声,哲博,你在哪呀。
无人回应。
郑梦蒙只得继续走,后院和灵堂在游戏流程中被厉鬼封堵,本不连续,但装修期间,所有机关房门敞开,畅通无阻。她走进灵堂,硕大一口漆黑棺材靠墙,中间紫红地板,画着两仪八卦,对面灵位高台,头重脚轻,蓄水塔模样。郑梦蒙又喊,哲博,哲博,你在里面吗。
好似一阵阴风吹过,郑梦蒙浑身一冷,不敢再留,刚转身,棺材里传出一声轻语,在在在,我在,我在这儿。
郑梦蒙三两步趋近棺材,想掀棺盖,但掀不开,慌说,哲博,这棺材怎么打不开啦。棺材里的声音讲,打不开就对了,盖子内装了电磁锁,已经通电调试好了。郑梦蒙哦一声,忙问,那怎么开。答曰,方便,把灵牌插进灵位就行。
郑梦蒙四下寻找,在灵台细脚后面找到了靠墙斜放的灵牌,细细长长,通体乌黑,血流状红漆,她拿起灵牌,翻面看看,暴起尖叫,手一抖,差点吓瘫倒地,女主角一张惨白鬼脸拉伸拉长,贴在牌面,七窍渗血,眼角裂开,眼神中糅杂着悲怒惊惧,取材自日本恐怖电影,吓人用的。郑梦蒙深吸一口气,胡乱把灵牌塞进插槽,空间里轻轻响起一声“嘀”,棺材盖被顶开,哲博慢慢爬出来。
“哲博,你,你怎么样,还好吧?”
哲博缓缓坐上棺材沿,无力地摇摇头,说,唉,刚才不知怎么回事,差点被电死。
“啊?!要紧吗,有没有受伤?”
“应该没有,肌肉有点麻,过一会儿也许就好了。”
郑梦蒙慌神,坦白交代,自己刚才误开照明电源,把荒村当成博物馆了。
哲博左手一个劲捏拳放开,捏拳放开,问,现在关了吗。郑梦蒙说,嗯,主题机关电源一直开着没动,照明电源误开五六秒钟,立刻关了。
“梦蒙,你知道吗,刚才我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了。”哲博颤手指指棺材,说,就这口棺材,还是我设计的,真是自掘坟墓啊。
郑梦蒙连道三声对不起,说,哲博,去医院看看吧,费用我来承担,我打一二零。哲博哎哎哎几声,抬手说,不至于不至于,我大难不死,也不会再死了。郑梦蒙眼瞳闪出晶莹,担忧说,那有什么我能做的呢。哲博仰头看看灵堂四壁,沉吟说,你想将功补过,也行,我倒真有一件事要交给你。郑梦蒙悦然,你讲你讲。
“梦蒙,看到天花板上的通风口了吧,当初故意放在这的,有回风吹出来。”
“哦,怪不得感觉灵堂比其他房间要阴冷一些呢,原来是人工造风呀。”
“嗯,但阴冷不是主要目的,这间灵堂,还有重要道具没布置好。”
“什么呀?”
哲博俯身,从棺材里捧出一包东西,丢在地上,透明塑料袋包装,里头是层层叠叠的黄纸,千千万万张,细细长长,十元钞票大小,略窄一些。
“符咒,这间灵堂,要贴符咒镇鬼。”
郑梦蒙蹲下,拆开包装,抽出一张符咒黄纸,一个金钟罩轮廓,上书“勒令”,中间竖写,“斩断桃花符”隶书小字,两旁是看不懂的怪符号和花式,另取一叠,花样不一,八卦符,破小人符,转运化煞,阴阳超度,五花八门。
“这么多符纸,全部贴光吗?”
哲博笑笑,继续从棺材往外搬运,手起包落,足足十多包符纸,另有四五桶一升装糯米胶。郑梦蒙傻眼,说,这都够贴三层了吧。哲博说,四五层都够,你呀,撕开贴也行,贴一头也行,扯烂了贴也行,怎么都行,阴风一吹,符纸嘶啦啦,乱吹乱动,就是要营造这种乌七八糟,七颠八倒,杂乱无章的狼藉效果。
“哦,就是说,我把自己想象成这个发了疯的女主人公,以她的心理角度去贴这些符纸,对吧?”
哲博露出钦佩的眼神,说,梦蒙,你境界高,你理解得比我透彻,比我高明。
翁曼甜飒飒走进大厅,找到小仓库里玩神庙逃亡的庞正阳。
“庞帅哥,咱可以出发了吗?下午第一位女嘉宾住城北,咱约在杭丝联附近一家咖啡馆。”
“好嘞,走吧。”
午休高峰已过,电梯一路不停,直达一楼大厅。叮,门开,待翁曼甜和庞正阳走出电梯,一位戴鸭舌帽的女生低头走进。庞正阳被鸭舌帽吸引,红底白字,三条白杠,蓝白菱形波纹,正是拜仁慕尼黑的周边产品。电梯门缓缓关上,女生抬头瞬间,一双细巧狐狸眼,恰撞上正阳目光,庞正阳心里一跳,哪有这种巧事,那晚极佳酒吧,德语老师诺伊尔领衔的一众美女军团,这不正是那团花黄姗妮吗。
“熟人?”
庞正阳摆摆手,说,不熟不熟,那帽子比较熟,拜仁慕尼黑的。翁曼甜笑说,哦,差点忘了,你可是德国通。
走出国都大厦门口,外景车侧门开着,几位同事坐内等候,翁庞二人迅速上车,启程往北。
路上,翁曼甜补了几段采访。抵达咖啡馆,女嘉宾苏妍已经入座等候,长相漂亮,年龄保密,抱着交朋友的态度,浅浅交流,点到为止,气氛融洽友好。
第一场很快结束,第二位很快接上,不久也顺利结束。庞正阳与两位女嘉宾加了好友,下午的相亲任务圆满完成。
一天下来,唯有首场的肖雅,惊世一泣,最令人难忘,其余女嘉宾,端庄典雅,言谈举止,恰如其分,感觉像走流程,反倒变得平淡无奇了。呜呼哀哉,或许这电视节目,亏得有奇人镇场,才能保证高收视率吧。
四点五十,外景车把庞正阳送回白马公寓。
“今天很顺利,真的辛苦你了,谢谢!”
翁曼甜伸手,庞正阳也伸手相握,道谢说,翁导辛苦了,拍电视节目确实辛苦,谢谢送我回来,谢谢,各位师傅,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