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冬日天凉,人也似乎变得有些嗜睡,林承泽小憩醒来时,发现安若离正坐在铜镜前梳妆。
睁开惺忪的睡眼,林承泽慵懒地斜倚在塌上问到:“离姐姐怎地不多睡一会?”
安若离听罢转过头,解下发髻,青丝便如水般散落下来,垂到那刚好盈盈一握的腰间。
只见她轻声细语地说到:“醒了便起身了。见你睡得沉,就没吵醒你。这些时日你四处奔走,今日难得睡得这么安稳,便想你多睡会。”
“是啊,说起来好久没睡得这么好了。”林承泽说罢伸了个懒腰,从床榻上坐起来问到,“可是想出门走走?”
“在这屋内待得久了,如今再不出门,怕是连路都不会走了。”安若离抿嘴轻笑,随即挽了个简单的披发发髻。
“离姐姐今日妆容如此惊世脱俗,也不知道出了门之后,是你看雪,还是旁人看你了。”林承泽说着说着,不禁看痴了眼。
“就你嘴贫。”安若离扭过头,对着铜镜轻抹上檀色唇脂。
“我可都说的心里话,离姐姐的美冠绝古今,无出其右。这小小河县里的人,怕是从未见过如此倾国倾城之貌。”林承泽说罢深情地望着她。
这少年人的爱慕之情竟是一览无余地显露了出来。
安若离虽是美而自知,可此时听到这般直白的夸赞,仍是忍不住羞赧地低下头笑了。
待到梳妆完毕,安若离便穿上毛裘,披上浅底红色斗篷,带上林承泽事先准备好的精致小手炉。
而林承泽内里白裘,外面套了件蓝色的斗篷,随身带了把缀着踏雪寻梅样式的油纸伞。
刚踏出房门,便看见那晶莹纯白的雪花飘散下来,落在他们的红蓝斗篷上。林承泽随即撑开油纸伞,偏倚向安若离那头。
“外面风凉,离姐姐还是把雪帽戴上吧。”
说罢,两人并肩走出这白雪皑皑的庭院,在那雪地上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安若离新奇地探出手,接住飘落下来的片片雪花;然后在看到那雪花落入手心、渐渐融化的一幕时,不由自主地露出灿若桃花般的笑颜。
走出庭院,来到那热闹的街道,便觉得一股烟火气扑面而来。
“包子,包子,刚出炉的包子啊!姑娘要不尝尝?”
“这胭脂水粉质地上乘,保准您称心如意!”
“三十一号,三位!客官久等咯!您楼上请!”
“糖葫芦,糖葫芦!清甜可口的糖葫芦!”
这河县的街道两旁商贩林立,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安若离与林承泽在这不过十几里的小巷里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挑了些稀罕灵巧的小物件,吃了些民间的小点心,竟是渐渐地融入了这小镇的烟火气之中。
“那边是什么?”走到小巷的尽头,安若离喜不自胜地问到。
“好像是条河吧,听说这河县的源头活水都来自一条叫‘疏星’的河。”
“疏星河,竟是如此诗意的名字。”
“可想去看看?”
见安若离满脸期待地点了点头,林承泽便把油纸伞又往她那头偏了偏,搂过她的肩膀向前走去。
饶是安宁祥和的庭院深闺,还是热闹非凡的集市街道,都能让人将这俗世纷争统统抛诸脑后,自顾自地去找寻内心那份相依相偎的静谧之意。
两人款款走向疏星河,只见这河边雪地上映着浅浅的脚印,而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冰与水在河中交汇,涓涓细流淌过河床,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承泽,你瞧那边,好似有个人。”安若离指着疏星河中不远处的一个人影说到。
顺着安若离所指的方向看去,林承泽便瞧见了那身披蓑衣的人。
“好像是个垂钓的老者。”
“那一叶轻舟,倒是让这平静无垠的河面多了几分深远的意境。”
“江雪浩淼,鱼群贪欢。这番景象倒是真如人间仙境了。”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原来真有这样一番景象啊。”安若离不禁感叹道。
“只不过此处不见飞鸟远遁,人烟绝迹,倒是颇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话音落下,只见那疏星河中的老翁缓缓划动轻舟,悠然自得地徜徉在这冬日的飞雪之中。万籁俱寂,倒是像极了一幅山水泼墨画。
半晌过后,见雪落得小了些,林承泽便收起油纸伞,有些顽皮地问到:“离姐姐可想玩雪球?”
说罢便蹲下身摆弄了一个小雪球递给安若离,说到:“试试看。”
安若离刚接过雪球,就看见林承泽忽地跑开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林承泽突然抛过来的小雪球打中了裙摆。
“哈哈哈哈……”林承泽在那头张着嘴巴笑得前俯后仰,却不料一不留神被安若离扔过来的雪球正好砸中了脸。
林承泽吃了一大口雪,赶紧噗噗噗地吐了出来。他拍了拍身上散落的雪花,正欲俯身再揉一个雪球,却又被安若离砸中了。
“你这也太……”林承泽话说到一半,便看见雪球接二连三地飞了过来。
他也不闪躲,就这样直直地闭着眼睛等着被打中。
“哈哈哈……打中啦!打中啦!”安若离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也是头一次笑得这样开怀。
林承泽见安若离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玩闹起来,终是放宽了心。
过去相处的时日里,虽然也见过安若离发自内心的笑容,但林承泽总是觉得她心里藏着些不为人知的顾虑。
而今看来,这眼前人无忧无虑的样子,才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三日后
“承泽,在看什么?”安若离从门外走进来,正巧看到林承泽眉头微蹙地读着信,斗篷都没来得及解下,便走上前开口问到。
“言如来信了,说是要我尽快择日赶往边疆。”林承泽头也不抬地盯着信,若有所思地说到。
“可是有要紧事?”安若离挨着林承泽坐下,心中不免也跟着担忧起来。
“战事有变。”林承泽这才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着安若离说到,“言如的分寸我清楚,她若是来信,必定不会是小事。”
安若离听罢沉默了半晌,终是开口说到:“若是此时赶去,可还来得及?”
林承泽放下信,思忖良久后说到:“快马加鞭倒是可以亡羊补牢。只是这路途遥远,你又刚刚痊愈,我担心……”
“既然我已经痊愈了,便不用过多担忧。这些时日倒是贪得清静,可你始终是要肩负起你应有的使命不是吗?”
林承泽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继而握住她的手说到:“原是想多陪你过几日无忧无虑的日子,可如今看来,我却要食言了。”
安若离却是轻轻一笑,语重心长地说到:“这世上有些事是牵绊,绕不开也逃不脱;但有些事却是责任,‘在其位则谋其政,任其职则尽其责’。”
“离姐姐……”
“我知道你放不下,既然如此……”
“可我也放不下你啊!”
安若离忽地心下一颤。
曾经有无数个瞬间,她都想着能不问世事地跟眼前的少年人长相厮守;可回过头来,她却又不得不设身处地的为林承泽着想。
若是自己能自私一点,该有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