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张晓凡尽量装着若无其事,赵明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岳父岳母的忌辰,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二老就走了快一年了,晓凡,你上次说给二老定做了纸扎庄园,忌辰那天焚化,应该快做好了吧?”。
“哦,我不知道,应该快了吧,最近越来越觉得困,白天都想睡觉,明天我去看看吧。”,张晓凡漫不经心的回道。
“嗯,岳父岳母生前一直想在退休后搬回老家建个园子养老,这也算了却了他们的一桩心愿,如果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天堂里没有病痛,他们一定会生活的很安定。”
提到父母,张晓凡情绪突然奔溃了,趴在饭桌上放声的大哭:
“我爸妈就这样走了,这一年来,我连梦都没有梦见过他们一回,我想他们,真的好想好想,老公,明天你跟我一起到城北街的那家纸扎店里看看吧,做女儿的不孝,生前不能好好孝敬他们,我想让他们在那边日子过的安逸一点。”
赵明却面露难色!
“晓凡,明天公司有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召开,我走不开,不能陪你去,岳父岳母的身后事一直都是你在操心,你最清楚二老的生活习惯,这一年来,你瘦了,辛苦了,等过了忌辰,给二老烧了园子,圆了心愿,到时候我就休假,一定好好陪陪你,我们去旅行,去欧洲购物,去瑞士看雪山,去荷兰看风车,看郁金香,我们去一切你想要去的地方,好吗?”
赵明把张晓凡扶起来拥入怀里,轻轻的拍着张晓凡的后背,柔声的安慰。
“宝贝,乖,听话!”
多么好听的情话话,多么温柔体贴的老公!
哎!俗话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可惜啊,这世上,能抵挡得住鬼的诱惑的人,真不算多!
伏在赵明怀里的张晓凡心里很矛盾,从相识,结婚到现在,赵明算得上是个好老公,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对她也很好,可木匣子的事摆在眼前,又让人觉得他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样一个人,有时候,一个人太完美,完美到没有缺陷,是不真实的。
张晓凡不敢熟睡,她不是傻子,赵明肯定知道木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那只是一截指骨,谁知道他还在哪个地方藏着一只手?或者一整具尸体呢?
一夜无眠!
第二天,张晓凡睡得很晚才起来,扶着晕晕乎乎的额头,简单梳洗了一下,张阿姨早已做好早餐,张晓凡没有胃口,胡乱的吃了一点,端起一杯茶一口气喝了一半,豁然一下,心里清明了,好像一面蒙了灰尘的镜子,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洗去了所有尘埃,瞬间通亮明净了。
“张阿姨,你这是泡的是什么茶?”
张晓凡压根不记得昨天叶清榆送她茶叶的事。
张阿姨正在打扫卫生,她不知道张晓凡为什么这样问,担心泡错了,赶紧解释:“太太,是您昨天带回来的,正好家里没有茶叶,我忘了跟您说,就先泡了一点,这茶叶不合您的口味吗?我去给您换一杯吧。”
说着张阿姨就要收走这杯茶,准备倒掉。
张晓凡才想起这是叶清榆送给她的茶叶,一把夺过杯子道:“这茶很好,你帮我再添满,把茶叶收起来,不要泡给别人喝。”
“那赵总呢?”
“赵总也不准泡!”
张阿姨疑惑的看了一眼张晓凡,摸摸头,走开了。
叶清榆,那个明丽的小姑娘,昨天简短的闲聊了几句,此时回想,竟然让人有种强烈的安全与信任感。反正赵明要她今天去纸扎店里再看看,虽然纸扎店也是比较隐晦的地方,也总好过待在家里担惊受怕,想起桌上那个东西,就心里发毛!
没有订单日子真惬意,最近钱也赚了不少,偷得浮生半日闲,叶清榆搬了张贵妃椅,躺在院子晒太阳,冬天的太阳温暖,和煦,晒得人懒洋洋的,叶清榆把一本线装书摊开盖在脸上睡着了。
旺财在旁边窜上窜下的玩得起劲。
“叶小姐,叶小姐,……”
一个柔和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叶清榆睁开眼睛,看到张晓凡,没有觉得意外,进屋搬了一张椅子出来给张晓凡坐下,又拿了一些水果摆在旁边,也不说话,一头躺倒在贵妃椅上继续睡觉。
张晓凡以为叶清榆晚上熬夜做纸扎没睡好,年轻人普遍嗜睡,不好意思叫醒叶清榆,转身拿了一点水果去逗旺财。
“倒霉蛋,你自己吃,自己吃……”
旺财拍着翅膀飞到树上,对着张晓凡嘎嘎的大叫。
居然是一只会说话的鹦鹉,价格昂贵!
闲的无聊,张晓凡仔细打量起这栋屋子,老建筑,但并不显得陈旧,一砖一瓦用材十分考究,窗户用的和原木同色的铝合金材料,地板是天然大理石,屋里的橱柜,各种木架子,不是红木,就是紫檀,小园子里一草一木都是精心栽培的珍稀品种。
张晓凡很好奇,这栋屋子的历史价值不菲,装修费用也绝对不菲,却用来做纸扎品生意,屋子的主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这叶清榆到底是主人?还是租客?如果是主人,那一定出自殷实的富贵人家,那她为什么一个人会住在这里,还一天到晚与这些忌讳品打交道?如果是租客,租金肯定不便宜,她为什么要租这么贵的房子来做这样一门生意呢?能拥有这样一座房子的主人一定不差钱,生意人都爱图个吉利,谁会把这么好的房子租给人来做这行?
……
带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张晓凡在小园子里转了一圈,又回来坐下,叶清榆睡得正香,清瘦的身子卷缩在贵妃椅上,虽然在阳光底下,到底是冬天,张晓凡怕她着凉,脱下自己的毛呢大衣,轻轻的盖在叶清榆的身上。
然后随手剥了个桔子吃,桔子非常甜,张晓凡忍不住又吃了一个,吃着吃着,她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人越来越困,没一会儿就倒在椅子上睡着了。
张晓凡刚刚睡着,叶清榆便睁开了眼睛,原来她并没有睡,只是故意不跟张晓凡说话,昨天夜里,小娃娃已经跑回来,把张晓凡回家之后的情况都告诉了叶清榆,叶清榆打算等她来取纸屋的时候再找机会帮她化解这个劫难,没想到这么快张晓凡就自己过来了。
叶清榆一把扛起张晓凡大步走进屋去,一个将近一百斤的成年人,叶清榆扛起来毫不费力,我的妈呀,要是全天下的女人都这么强悍,“家暴”一词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叶清榆把张晓凡扛到了自己的卧室沙发上,拉过一条毯子给她盖好,在铜炉里点了一支熏香,很快淡淡的檀香味在房间里弥漫,熟睡中的张晓凡神色非常恬静。
一对慈祥的老夫妻从烟雾缭绕之间走了出来,走到张晓凡的身边,老妇人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张晓凡的脸庞!
“晓凡,我可怜的宝贝女儿,妈妈总算见到你了,妈妈想你想得好苦啊!”
老人扶着妻子,也凄然泪下!
张晓凡坐起来,擦了擦了眼睛,朦胧的光线中,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爸,妈……,你们……,你们……”
后面的话没有说的出来,张晓凡也顾不得父母已经离世的事实,扑倒在父母亲的怀里,放声的大哭起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时间有限,你们长话短说吧,大白天的,铜炉里的这盘熏香点完,你的父母从哪里来,还得回到哪里去!”
叶清榆盘着腿坐在小竹几旁的蒲团上,淡淡的道。
张晓凡这才止住哭声,母女两人手握着手坐下来。
“妈,你们怎么会在叶小姐这里?我是不是在做梦?你们就那样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整整一年了,为什么梦里也不回来看看女儿?”
张母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女儿啊,我和你爸爸走的不明不白,不甘心啊!”
“爸爸一辈子阅人无数,却在最关键的事情上没有严格把好关,害得我们一家人阴阳相隔,是爸爸的错,是爸爸瞎了眼,才会相信了那个畜生的话,晓凡,爸爸对不住你,害了你一生!”
张父老泪纵横的道。
“爸,妈,你们说的那个畜生是赵明吧?”
“除了那个畜生,还会有谁?”张父一脸愤恨的道。
“你父亲确实是病了,只是普通的病毒性感染,那个畜生收买了医生,篡改了病历,把病毒感染改成恶性肿瘤,当时我们一家人听到消息都乱着一团,没有带你父亲去北京,去上海多做做检查,听信了那个医生的话,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做化疗和放疗,每次下最重的药,硬是把好好的一个人给治没了,妈妈也没有抑郁症,只是为你爸爸的病情着急,吃不好,睡不着,赵明便趁机劝说我,给我介绍了医生,开了抗抑郁的药物,实际都是让人吃了精神错乱的毒药,才导致今天我们一家三口天人永隔的地步!”张母边说边抹着眼泪。
父母陈述的这些事情,听的张晓凡胆战心惊的。
“爸,妈,你们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为什么他做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一点儿也没有发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女儿不孝,是女儿害了你们,你们带我走吧,不要留下我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个恶棍!”
张父抚着张晓凡的头,道:“孩子,这事也怨不得你,爸爸生病那段时间,把公司都交给你一个人在打理,是赵明这条披着羊皮的狼伪装的太好了,他表面上对我们一家人百依百顺,实际上从一开始就带着不良的居心来接近你的,一个人太完美了,完美的找不到瑕疵,这是不合理的,可惜爸爸明白的太晚,让你受苦了!”
张晓凡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是父母的独生女,自从父母去世,她伤心过度,家里的生意就交给丈夫赵明在打理,赵明是个非常有经商头脑的人,很快就把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条,业绩遥遥领先同行们,张晓凡原本还暗暗庆幸,自己找了一个好老公,……
“为什么我一直梦不到你们?在这之前,我也不相信人有灵魂,我以为活着的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我安慰,但我今天见到了你们,我想问问,你们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张晓凡痛苦的问道。
“我们也想回去看看你,也想把这恶贯满盈的畜生所做的一切都告诉你,想叫你提防他,想你能为我们报仇,将他绳之于法,可是,从我们咽气的那一刻起,就被他请人做了手脚,让人在我们身上画了禁咒,我们的魂魄到不了阴曹地府,也回不了阳世间,变成了孤魂野鬼在无尽的黑暗世界里飘荡,日日受那阴风的洗涤,饥寒交迫,到处受欺凌,如果没有人为我们超度,我们将永远留在那个地方,直到魂飞魄散的那一天。昨夜里,黑暗中忽然燃起一盏明灯,指引着我们一路前行,我和你妈跟着明灯一直走,就走到了叶小姐这里。”
“叶小姐,谢谢你,谢谢你把我的父母救出苦海!”
说着,张晓凡就要跪下去给叶清榆磕头。但膝盖被一股气流托着,无论如何都跪不下去。
叶清榆依然淡淡的笑着道:“张小姐刚才脱了大衣给我当被子御寒,我是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之人,你怕我冷着,我也一定不能让你受凉,再说,你订的庄园价格非常高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小店做生意的宗旨。”
这时候铜炉里的熏香马上就要熄灭了,房间里的烟雾逐渐散去,张父张母的身影渐渐模糊,眼睁睁看着即将要消失的父母,张晓凡又起来,“爸,妈,你们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我不想回到那个恶魔身边去……”
“晓凡,你要小心家里,家里有……”
张父张母的话没有说完,魂魄随着烟雾的散去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