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次会议也没有作过拆除的人们动用了斧子,铁棍对鄢座极古老,但还没有被虫子‘蛀坏的坚圈的木结构工厂又砍、又砸,它就是一颗钉子也没有!全是靠榫头连结在一起的!那时,村里人们议论的中心,也就是这一点,那些沉着脸、抡动斧、棍的人们,默默地,,狠心地完成着自己捣毁工厂的任务。最初,大家以为要不了一几斧子,就能摧枯拉朽地把那座工厂夷为平地的,然而,那外表破旧不堪的建筑物,却是顽强地抵抗着,使人们对它的坚固程度无不感到吃惊。
一直到第二天,开来了拖拉机,才一把它撞了个七零八落。最使苏娇娇的舅舅感到害怕的是,在那座小工厂的屋顶塌落之际,从冲天的尘埃中飞出了一大群蝙蝠。
那些黑夜的居士们,在人们头顶盘旋一阵以后,盲目地、无声无息地飞到草地上空,然后四散逃逸开去……在繁忙的日常事务中,那些往事,本来都早已忘却了,从记忆中消失了,而此时,那些在遥远的童年时代默默地盘旋的蝙蝠,又在她,记忆深处复活了。
那些从废墟中飞出来的,终生看不见光明:的幽灵们,全身仿佛落满了灰尘,十分粗陋、难看,令人厌恶。她还记得工厂里一堆灰尘扑扑的家什,村里的孩子们在那堆破烂什物中疯狂地掏摸了一阵,翻出了几块干桦树皮那上面画着奇形怪状的图案。经过仔细辨认,大家才看出那:上面画的是地狱和在地狱中受煎熬的罪人,黑色的背景上,还有一行隐隐可辨的文字。凛冽寒冬。
苏娇娇的舅舅把那些桦树皮收集起来了。后来,她的老师、一个共青团员想解开那些不知何年何月写下的点点划划、弯弯曲曲的斯拉犬文字的谜……然而,终于没有成功,古代文人或那些不用钉子迎起那座工厂的能工巧匠们所写下的那些文字的意义,没有能破译出来……现在,看来有人想把这座工厂也化作废墟了。当伊万从印度回来时,集市广场上将足光秃秃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了,工厂在哪里呢?苏娇娇的舅舅,我们年轻时代相爱时夜夜在其旁边徘徊的那座工厂哪里呢?它曾像一个巨大的哨兵。不管春夏秋冬送我们去上班、迎接我们回家,现在它在哪里呢?……为什么它原来所在的地方变成光秃秃的一片了?
苏娇娇看着舅舅痛苦失落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一种信仰,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开始迷惑了,不知道如今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真的就是因为爱吗?
在那天晚上,舅舅还和苏娇娇说了一个沉痛的故事,关于这里前辈一代的艰难历程。
这里的草原是有盗匪的,无政府主义的儿女、全球“自由”的儿女们,对于自己那头发蓬松的首领的话,多么言听计从,对他多么忠诚“只要老子我发话,亲娘老子也舍得宰了!”这种六亲不认的人,被他收集来,成了他的各级指挥员。这个天生的恐怖分子。
由于未成年而被免以判处极刑的死囚,由革命恢复自由的犯人。从流放地回到了自由的古丽雅依波烈时,头顶替一圈传奇般的光轮,出现在草原上。那支头发篷松、不信鬼神的队伍,把他看作自已的偶像,赶车的少年雅戈尔也不外。“大率上,这个少年竟像一个小鬼,被阳光、被炎热的门由的夏天晒的昏昏然。
当非同一般的乘客乘坐他的大车时,他把缰绳拉得像弓弦一样紧……有一次,首领聊起了兴头(他醉得很厉害),饶有兴趣地向自已的高参问起了郧位拒绝让品尝古代陈酿的奇特酒水!他虽然是一位教授,却年年都过这道门槛、步行跋涉一个个草原。在攀登山脉时,他的手脚不知摔伤过多少回,但终于探得了古人的秘密。
考察了几乎每一个草原村庄。为自己的博物馆找到了前所未闻的珍品,包括那一瓶古代陈酿。
那瓶古代美酒是从一座古代陵墓里的东亚人遗骸旁找到的,是那个古代东亚人的亲朋好友让他带到地府去享用的。在地下贮存数百年之后,它变得愈加香味浓郁,那座博物馆时,任何人要求品尝一下那瓶古代美酒。
据说,馆主拒绝了要求,对他说道:不,这百年陈酿,不是给你享用的。
苏娇娇欢听这一类故事。生活中像这样的人简直是风毛麟角。他毕生致力于复活古代的荣誉,并为这而活着,向全世界述说东亚勇士们的业绩。他写出了一本本有关东亚的书籍,收集了无数关于道行高深的术士的传说,他本人也几乎快成了一个术士了。据说,他不信神、不怕鬼、也不怕死。他的仪表压严,他的健壮体魄和那一副胡子,也像一个十足的活着的人!
“他能让我尝一口那美酒吗?”他沉思着问道。
“啊,首领,对于你,他会竭诚欢迎的,”他的头发蓬松、巧于巴结逢迎的高参安慰他说。“他会从那些珍宝中,把首脑的权杖拿出来奉献给你的。因为你是我们自由的第一位首领!”
在滨河的草木丛中,那些因长途跋涉而疲倦了的、醉醺醺的匪徒们,团团围住了自己的首领。
“首领,给我们鼓鼓劲吧!”
他对他们铁面无情,还允许自己用这样的口气同他们说话:“你们尽是一些手拿马刀的饭桶!统统都是饭桶!我可以让你们开窍!给你们以精神的爆发力!同我在一起,你们可以乘起义的东风,青云直上!像草原的勇士那样,直上九霄,以便建设起历史上第一个没有国家的社会,建立一个没有权力的政权……”
“首领,给我们鼓鼓劲吧,首领!”
“不过,我要先让你们尝够了自由的滋味!首先应该清除一切旧东西!我先宽恕了你们的一切罪过。现在,你们去把那个东西抖落抖落吧!”从草木丛中指向地平线处勉强看得见的大工厂。到大工厂那儿去!把它攻下来,首脑那带着流苏的手枪这样吩咐着。自由的声音已经以杂踏的马蹄声在滨河大道上响起来“你应该知道老一辈人的习惯……不该在家哩吹口哨的!”
“这难道是家里吗?”
“那就更不戍该了!这是一座庙宇!一座壮美的庙宇,历史的古刹,东亚曾造艺术的殿堂……而你们就象在马斯里那样胡闹……”
“老头子,住嘴!你这种说话口气,、会招至什么,你知道吗?”
“招至什么?”
“一下就把肠子挑出来,挂到电线杆上去看,马刀就在我身上,给你一下,就叫你炅魂出窍!”
“小伙子,我的灵魂并不怕你。”
“当真吗?”什捷连维利亚惊奇万分,双手叉腰站在老教授面前,“你万枪不入?子弹、马刀都不在乎吗?那来试试吧……”
“你别用马刀来吓唬我!列宾都给我画过肖像,而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家伙竟想杀我!你听见没有,第聂伯河的急流在呼号,坟墓里的死鬼在长鸣,风儿在歌唱,它们都是我的盟友。听见没有?我的事业是永垂千古的!”在工厂里,他神情威严。面对这一群全副武装的人他似乎全然不怕。
有一个匪帮分子拿出火石,点着了火绒想抽烟。领主一把夺过他的火石和火绒,扔在地上生气地踩了几脚。
“你们这些蠢货!败家子!酒囊饭袋!统统都滚出工厂。
“哼,老东西,等着吧,瞧我们收拾你!”那个匪徒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拣起东西,他本人也对自己能忍耐到此刻感到惊奇了。
“既然你肩膀上的脑瓜里空空的,那就开枪吧,”老教授勃然大怒。“你有力量,而我有真理:力量总会耗尽的!而真理——永远也不会!”
愤怒的声音似惊雷,响彻整个工厂。外面传来了叫喊声。“喂,让教授到这儿来。”他们来到工厂外面。在那身佩武器、脸庞瘦削、污垢、蓬乱的长发一直垂到双肩的自发势力的主宰者面前,站着身体壮实、双肩浑圆、留着那样胡子的文人。用剜人的眼光瞪着老教授,后者泰然自若地从上至下地打量着对方。
“教授,为什么事您和我的小伙子们过不去呀?”
“因为玩火。我说,别打火,他偏要打火……他巴不得把工厂也烧了……真算是碰上了一个来自戈洛普平斯基村的赫洛斯特拉德……可是你要他这么干的?”
“他怎么敢用这样的口气同我谈论我的雄鹰们?他盯着教授,“为什么我还要听他胡说八道?为什么我还要忍受着呢?他身后究竟有什么力量?他的勇气是由予周围似海似潮的共产党势力吗?还是他确实不怕死?是勇气存在于这个大胡子怪人身上吗?”
“教授,难道你不喜欢我的队伍、我的理想吗?”
“通过一个个废墟,踩过一具具尸体而实现的,绝不是什么理想。这种破坏的本能,不合我的脾性……”
“首领!我们干吗同他扯这些废话呢?”人群骚动起来了。“明摆着的,他是个反革命,义军的敌人……穿着农夫们的绣花衬衣,可他家里那资产阶级的皮袄都被蛀虫咬烂了!”
他本身薄薄的凶狠的嘴唇变得更薄了:“可不是,我这是怎么啦?要在以前,像你这样多嘴多舌的家伙,屁也不敢放一个。只要你敢瞪我一眼,我就打发你到阴间去……今天,我真的尽在说废话。难道我是想倾听自身的什么声音吗?想听到什么吗?可又听到了什么呢?是你那决不妥协的话吗?是你身后那呼号的急流?……你不怕沙皇,可我对于你来说,比沙皇还高!”
“把看武器的人叫来!在哪里?”
随着马诺的愤怒的喊声,一个拿着牧羊鞭的孩子从人群中被推了出来。马诺把手枪塞到他手里。
“拿着!把他收拾了,”他点头说道。
“他污辱了我们整个队伍。”
手枪无比沉重,拖着这个还不壮实的孩子的手直往下垂,枪膛里装满了子弹,装满了死神。
“瞄准他!瞄准他的肚子!”人群中有人不断怂恿着他。
“扣扳机,打呀!”
孩子的双腿软软地屈了下去,眼里一阵发黑。手枪从他手中掉到了地上。
“我不打!”
“为什么?”
“就是……不打!”
马诺发出一阵使人寒彻肌肤的狞笑。
“我就喜欢这样!是我的脾气!我的性格!可你胡说什么——破坏的本能……算了,饶你一条命。”他夸耀着自己的宽宏大量。对雅****尼茨基说。“为你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为了你不把美洒送给沙沙皇,我赐给你生命!你肯把酒给我吗?”
“离这儿可远呢,”雅****尼茨基微微一笑,含糊其诃地答道:“博物馆在城里,而城市不在你手里,由卫队保卫着呢。”
“为了尝一口那美酒,我也要把城市攻下来,”马赫诺夸口说道。“我一定要去拜访你的博物馆。我有一把巴哈尔埃米尔的宝刀,可以给博物馆作纪念,你要吗?
“我的博物馆是扎波罗日的地方博物馆,”雅****尼茨基答道。“我首先收集的是扎波罗日的武器制作所制造的东西……”
“还有呢?……”
说着他望了一眼孩子,仿佛足对他解释似的。“收集古代的犁铧……东亚的独木舟、纺车,还有在第聂伯河畔建起第一座炼铁炉的铁匠的火钩子’
……就收集这一类工具。”
说话间,雅****尼茨基发现,刚才奉命要把他收拾掉的那个小孩仔细地,贪婪地听着他的讲话,于是,教授就仿佛对着他一个人似地解释着,什么才是人最宝贵的东西。“小伙子们,炼钢可不像你们坐着吃喝那么容易……捅破人家的肚子,这种事傻瓜也会干。而能工巧匠们的秘诀,例如,大马士革钢的……秘密,你们中间哪个人知道呢?”他带着一种失望的沉思的神情望了马赫诺一眼。“你也算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可为什么你干的事这么乌七八糟呢?为什么你破坏的欲望那么强烈、那么不可遏止呢?也许,是世界正在走向崩溃?正在走向破坏和两股力量互相较量的时刻吧……可是,你得知道,从事破坏的人,不可避免地要退化的。”
这些人穿着金色袈裟,手中拿着一只浅蓝色的扁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看来,他想在首脑面前卖弄一下自己小丑的才能。
“老爷子,历史接受这样的人吗?我在你的博物馆里可有一席之地吗?”
苏娇娇在舅舅家的第二个月的时间,那农庄的草场,他们一窝蜂的跑去寻找自己的父亲。又突然之间成为失去父亲的孤儿,呆呆地站在秋风萧瑟的第聂伯河岸边,带着那种远非孩子们所应有的震惊的神情望着大河对岸那沉默的绿色的死神之国……往日那种情景,就又浮现在她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