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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二十三岁时候(中)

2月份左右过完年后,开始陪着她到处求人托关系,我也算真的见识到人的头到底低的有多深。毕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敢靠前没好处。终于穿针搭线,她找到了一个很有实力的远方亲戚,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也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当天她带着我去了一个很是高档的饭店,开门进去就看着她冲向一个中年男子,喊着:“大哥,你快帮帮我吧,我太难了。”然后眼泪就开始皮拉啪啦流了下来,我仔细看到那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高不算很高,但是胜在挺拔,坐在那里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然后她转过头对我说:“快叫舅舅,接下来咱们就得拜托舅舅了。”我跟着喊了一声:“舅舅”,他只是点了一下头。接下来整顿饭的时间,就开始听她在那里不停不停说这些说那些,那个舅舅只是全程低头听着没有多说什么。饭后,我和她目送这位舅舅坐着他的迈巴赫轿车扬长而去。我心想:这人真是谨慎,全程没有给过任何明确话,到底是帮还是不帮。但是她倒是难得开心不得了:“这下有了舅舅,什么都不用怕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在这个舅舅家附近的酒店住了下来。每天都会去拜访,看着她在人家的家里每天扮可怜,要不就是和人家的保姆司机套近乎,我只能卑微的像个丫鬟在人家的家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其实这些都还好,经常还要被她提溜到旁边说:“你能不能有点眼力件儿,咱们这是来找谁办事的你不知道吗?多去和舅舅聊聊天套套近乎啊。”我碍于在人家家里不方便就没有多说什么。可能也是看她心疼,瘦瘦的肩膀,每天在人家家里跟着保姆做饭,要不就是帮着人家遛狗,晚上回来脚上都是血泡。终于挨了这些天,这个舅舅给找好了大律师能承接这个官司,接下来就靠大律师的能力和这个舅舅的人脉。

可能是这些天通过一些相处,这个舅舅觉得我还比较明白事理,有时候也会和我聊聊天,随口教我一些做事的道理。我发现人的成功从来不是侥幸,他确实很有能力,当时找律师,他分别找了三个大律师听他们对案件的分析,最后有了自己的思路。我感觉他的大脑好像是由一堆一堆千丝万缕的网组成,在脑子里把每件事情的每个细节拆分最后组成一个事情进展的程序,按照自己脑子里的思路网把事情进行下去。但他又很孤独,永远独自坐在那里,身边的人都不敢靠近。可能因为我是他们眼中的小孩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让我靠着他坐,我也意外发现我和他一样吃饭都是左撇子。

后来有一天晚上,舅舅发来了微信,要一张我的照片,我心里惊喜和意外,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要给我介绍个对象。我心里很是沮丧。第二天我们一起吃饭,除了律师还多了一个大领导和他的夫人。席间,我看到那位夫人经常眼睛朝向我,嘴角带着微笑,我也礼貌的点头示意。这位舅舅的夫人亲切的像这对夫妇介绍我说:“你看人家多有福气,有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儿,全程陪着妈妈,替妈妈分担。”她很开心,说:“是啊,我就是好福气有这么好的女儿,在我最难的时候一直陪着我。”我听了心里暖暖的,看来妈妈是看到了我的好。

那晚,母亲难得对我这么温柔,看我从洗手间洗完澡出来,便拿起吹风机给我吹头发,一边吹一边说:“今天吃饭的那个领导家有个儿子,现在在律师楼上班工作很好,比你年纪大几岁,人家想把儿子介绍给你。你想啊,我也没那么大本事能认识到这些人,得多亏了你这个舅舅。咱们这也算是高攀了,你可一定要争气呀!你放心吧,妈妈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你看,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吧!妈妈开始关心我了。

第二天,妈妈特意带我去百货公司买了好多东西,Ferragamo的粉色矮跟鞋、VALENTINO的粉色蝴蝶结连体裙、Cartier的蓝气球手表、Prada的粉色手拎包。一切都是这样美好,感觉自己就像个公主,原来女人是需要金钱来呵护的。当戴着丝绒手套的销售轻轻的抬起你的手帮你带上手表,当看到每样东西被细心的放进一个个高大上的纸盒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妈妈的老公在第一次看到我时候不经意流露出的轻视,是啊,可能我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加起来都不够买一只鞋的。妈妈一边挎着我一边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为什么当年妈妈狠心扔下你,就是为了今天啊,为了能给到你现在这样的生活。你记住:这个世界,人们不在乎你的钱是怎么来的,人们只会在乎你有没有钱。如果是从前,妈妈怎么可能有能力给你买这些好东西呢。女儿,妈妈现在也越来越老了,妈妈挣来的这些东西以后都是你的。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我也相信,会好的,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后来我穿着那身行头去见了那个相亲对象,当时见到他的第一眼我顿时心中一沉,那是一个身高180cm体重超标的男士,我在心里默念:不能以貌取人。坐下来后就听他开始介绍自己的个人情况,硕士毕业考取了律师从业证现在在本地一家律师楼上班。原来叔叔的案子就是由他们律所的大律师负责,接下来他就开始对案件侃侃而谈,其实这些都还好但是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他语气里的轻蔑,他说:“你母亲应该也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吧,我看来我们律所时候一直和我们大律师说钱不是问题,钱不用担心。看来这些年跟着自己的老公一定也给自己攒下不少身家吧。”按耐住心中的怒火,看着对面坐着的这个男士,满嘴官腔、从见你第一眼恨不得就把你全身上下的穿着看个底朝天、从脚趾头到头都冒着那股一心想往上爬的精明气,我回了一句:“我这还是第一次和人见面就开始聊家事。”他用嘲笑的口吻回了我一句:“有什么不能聊的,你家那点事你母亲可是没少和我们说,你这怎么还保守起来了。”我是想爆发,一杯子水洒到他脸上,但我不能,毕竟为了案子还要有求于人现在哪敢得罪,我说了一句:“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身体实在有些不舒服,我先走了,不好意思。”

出了门,一边走一边想:你看,这光鲜亮丽的生活是要付出代价的,想来母亲这些年在外面挣钱也是很不容易,没少吃这些苦头吧。我记得她和我说过:“人要想做成事情,就要能屈能伸,既能当孙子也能当大爷。”这里面隐含的心酸自是不必多说。

回到酒店,我看到母亲正在那里慌乱的收拾行李,我问出她出什么事情了,她说:“姥爷去世了,刚刚接到的电话,我们收拾东西赶快赶过去。”我们直接开车往回赶,我看母亲很是淡定,压根没有流眼泪。在车上问我:“今天相亲怎么样?”我说:“都挺好的。”她说:“那就好,你一定好好和人家相处,人家不论学历还是能力各方面都比你强,你这本来就是高攀,而且这次叔叔的事情也都得靠人家,你这也算是帮我了。”我没有接话。

到了灵堂,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痛苦,我惊讶的转过头,原来是母亲打开了她的眼泪水龙头,一边大哭一边跪着喊:“爸,女儿不孝,回来晚了……。”我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所震慑,看到大家都跑过去扶着她安慰她,我竟不知该做些什么。这时,一位不到四十岁的中年女子走过来,亲切的喊着我的小名,一边说:“你都长这么大了,你记不记得我,我是你小姨呀,小时候我还去看过你呢。”确实是有些印象,父母刚离婚那几年,确实有个小姨来看过我好几次,每次都给我带来很多好吃的,还带我去书店买书。我看着她穿戴朴素雅致,一身黑色修身套装平底鞋,头发整齐的盘在耳后,我发现她和母亲眉目间长得很像,身材也是一样高挑,不自觉对她有种很是亲近的感觉。她牵着我的手到旁边坐了下来,一边说:“你母亲真是戏太多,都这把岁数了还是一点没变,走到哪都得想当焦点。”我肯定是要袒护母亲的,我说:“虽然不是亲生父亲,但肯定也是有感情的。”小姨笑着说:“看来又是这套说辞,她肯定和你说她亲省父母在她很小时候就去世了,之后就被寄养在这,你姥姥姥爷不让她上学,从小让她去干苦力。”

我说:“难道不是吗?”小姨无奈的说:“你还小,你知道的还太少,以后吧,以后肯定有机会让你知道所有真相的。”

接下来的是三天守灵,我发现母亲和姥姥一家人都很奇怪,她会不自觉地躲避小姨,其他人也都小心的将母亲和小姨隔离开,母亲大多时候都是和一些远方亲戚聊天,聊她的婚姻聊她的不幸聊她老公进监狱父亲又去世。我觉得丢脸,人家都说家丑不可外传,但还有她这样喜欢主动宣扬家丑的。我那时想可能是她太伤心了吧,需要宣泄一下。

三天守灵结束,母亲直接带着我回到了酒店,一边开车一边和我说:“不是妈妈心狠,毕竟还是要以活着的人为主,叔叔还在监狱里面等着我去救他呢,你姥爷毕竟也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这些年我也没少给他养老费,也算仁至义尽。”到了酒店,她就开始联系律师了,接着说去律师事务所具体谈下细节,让我在酒店等着她。

我也终于可以静下来歇息一会,这些天几乎没怎么睡觉,闭上眼睛不自觉的想起小姨说的话,这中间到底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事情……过了不知道多久,我被巨大的关门声震醒,原来是母亲回来了。我看着她用凶狠的眼神盯着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觉得你多了不起吗?哪来的的底气高傲,没有我没有我给你买那些衣服包,你哪来的底气还敢瞧不起别人,人家哪点配不上你,你有什么?人家不论学历家世工作哪点你配得上人家?我都说了让你好好和别人相处,这点事情你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你肯定是恨我,恨我这些年没有养你,但你也太坏了,这样背地里害我,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坏心肠的人。”

我没有回话,站起来拎起未拆封的行李和包就走了,走到门口还听她说:“你今天只要出了这个门,以后到死也别来找我,你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可能原谅你。”我关门走了出来。

外面下着大雨,但我的心里顿时感觉如释重负,这种感觉真好,一直背着的沉重包袱突然卸下,但心里已经被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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