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还能努力地克制,让浮躁不安的心平静下来,重新进入苦读的状态。
不知不觉地,转眼已入中秋的第一天,风是凉的,叶是红的,不知是哪个神仙举起彩笔,在蓝天轻轻地一抹,整个天空的云层似乎燃烧了起来。
有道是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若按农谚,一般情况下,未来几天应是晴朗的。然而,气象这东西邪门得经常让人大跌眼镜,第二天夜晚竟是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至子时,一阵沉闷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下吼出,一波比一波强烈,充满着令人战栗的恐怖和高深莫测的神秘力量。
大地在颤抖,书屋的茅草被震得簌簌而落下。
地震?正在夜读的豪官正还算机警,一跃而起,逃出屋外。借着闪电划破夜空的亮度,一望四周,顿时吓得脸如土色。哎哟我的妈呀,这不是地震,而是海啸来了。
浊浪滔天,力挟千钧,海潮以推枯拉朽之势呼啸而来,无情地吞噬着小岛上的一切,俨如巨兽咆哮,张开了血盆大口。
触目惊心,这可不是一般的海啸呵,估计是哪个孽龙又惹恼了哪吒,他正在祭起混天绫和乾坤圈,欲将大海掀个兜底朝天。
绿岛是大海的宠儿,可也是被海水虐过千百遍的苦人儿,它在海啸毁灭性的打击下,放弃了无所谓的抵抗,甘愿沉沦。
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豪官正并没有往山上跑,因为他知道,海啸的速度比人的速度快得多,未待跑到山脚下,就会葬身于被海啸的淫威之下。
因而不容得多想,情急智生,他象猿猴一样爬上茅屋,趴在茅屋的脊梁上,在屋脊的两侧各自挖开两个小洞,把双手伸进去,紧紧地抱住茅屋的梁木,双脚也是如此,蹬洞而入,使两腿夹住梁木,几个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说到茅屋,也许一些人嗤之以鼻,认为它是贫穷的衍生物。其实这是一种误区,古人结草庐而居,除了造价廉低,能遮风挡雨,避暑驱瘴疠外,鲜为人知的是,茅屋还是一艘诺亚方舟。
住过茅屋的人都知道,茅屋的脊梁一般是圆大而长的杉木,优点是轻巧耐用,防虫蛀,易安装又不会因重量而压垮土墙,屋面由纵横排布的檩条和细小椽子构成框架,然后用竹子蔑片将茅草夹得结实,形如斜坡,便于雨水倾泻而下,使茅草不易腐烂。
当潮水或洪水来袭时,人们来不及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就象豪官正一样,爬上屋顶,紧趴在茅屋的脊梁上,这时的茅屋即使被水冲垮了土墙,因浮力大,整个屋顶仍是在水中漂浮,魔幻般地变成了一只不会沉没的救生船。
原理虽是简单,可大巧不工,就是这么一座象征着贫困与落后的茅屋,随时有可能使它的主人度过一场生死劫。
当然,豪官正并不知道这种救生方式是否可行?因为这仅是古人留下来的经验之一。
不可避免的海潮终于在豪官正忐忑不安的心跳加速中来临了,仅一个回合,解元书屋就成了一座废墟,只有那棵木菠萝树不畏强暴,迎战着狂风巨浪。
豪官正吓得闭着眼睛,紧紧地抱着茅屋的脊梁,凭着凫水的经验,当大浪打来时,他屏住气息,待大浪过后,再抬起头喘气,如此反反复复。
本想这样咬着牙关坚持下去,躲过这个劫数,奈何茅屋年久失修,经受不住风浪的拍打,瞬间支离破碎。
只剩下一根梁木了,似惊龙在水里乱蹿,豪官正死死地抱住,仼海潮时而将他拋上波峰,时而把他摔下浪谷。
精神已经崩溃,苦苦的挣扎换来的是一种绝望,最后,因体力不支,他虚脱了,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梁木,随着一个巨浪拍打过来,他宛如一片落叶,轻飘飘的,在巨大的漩涡里打转……
失去知觉之前,他仿佛听到死神在向他召唤,也看到了在阴云惨雾笼罩下的阴曹地府……
然而,世界末日并没有随着一场海啸的暴虐而降临,任性的南海龙王发泄兽欲之后,悄然退去,海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翌日,老天爷一刷脸,晴空万里,阳光和煦,被海啸横扫下的绿岛,满目疮痍,到处是断枝残叶,碎落了一地芳华。
一米阳光筛透过似乎还在忐忑不安的枝叶,照射在悬崖的一块岩石上。
已是晌午,一阵暖意的感觉,使豪官正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蓝天白云,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在水神的淫威下,仅是在鬼门关悠然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充满着阳光与鲜花的人间。
命悬一线呵,假如不是湿透了的汗衫有着一种不容易绷断的韧性,被断枝紧紧地勾绊在岩缝里,恐怕,他早就跌入万丈深谷之中,摔得浑身碎骨了。
想到这里,他几乎晕厥,闭起眼睛调养了一会儿气息,待缓过神来,有了一点力气,才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往安全地带一点一点地挪动着。
终于地,他的手抓住了一根被狂风拦腰而斩的断树,然后借势一滚,整个人落入岩缝里,这样,总算化险为夷了。
劫后余生,才知人生之卑微;大难不死,方懂生命之敬畏。
生死一瞬间,惊魂动魄,豪官正不禁为自己死里逃生而暗叫侥幸,他挣扎地站起来,朝家的方向望过去,挡住视线的是层峦叠嶂,山林莽莽。
不用说,这千年一遇的海啸,必是摧毁了老家的码头、土堤,决堤之下,座落于码头方圆几十里的村庄绝对不能幸免,倘若被淹没于一片泽国之中,那么……
他真的不敢想下去,此时的心,冰点凝固,沉甸甸的,悲怆之情,倏然而生。
折腾了一夜,呛了一肚子的咸水,五脏六腑都觉得在翻腾,又腥又咸的气味从上呼吸道喷出来,想呕吐又呕吐不出来,头昏沉沉的,难受得几欲爆炸。
靠的是海湾那边的亲情在呼唤,靠的是一种血缘关系的牵挂,他苦苦地支撑着,脚步踉踉跄跄。
每走一步显得多么的艰难,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他被枯枝一绊,栽倒在地,因山坡陡峭,收势不住,他整个身躯骨碌碌的如同一根滚木……
幸好被灌木丛挡住,不至于掉入深涧里。饶是如此,他也觉得够呛了。
天旋地转,周围婆娑的老树,如同一个个山魈手舞足蹈,喋喋地对着他冷笑个不休。
感到十分恐惧,他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刺激着自己的神经,让自己的神志清醒一些。
待镇静下来,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不是什么山魈老怪,而是自己的幻觉。为此,他不害怕了,休息一会儿,正想爬起来,继续赶路。
突然,一只如水桶粗的大蟒蛇冷嗖嗖地向他迅速地游窜过来,吐着尺余长的蛇信子。
一股腥风扑鼻而来,熏得他几欲呕吐,这下完了,他受吓过度,惨叫一声,一下子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