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独掌熊并没有欺骗独眼蛟,回到禅房,他从床底抱出一个乌黑锃亮的坛子,打开盖子,酒香四溢,一闻就知是陈年好酒。
独眼蛟不待主人招呼,端起酒一口就是大半碗,咂口连赞。
“你娘的学水牛喝水?喝酒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这叫品味,高端优雅,懂吗?真是粗人一个,告诉你哈,只能给你喝这一碗,多一口都没有。”
桌子上溅落着几点酒,独掌熊忙低头用舌尖舔干净,抬头一见独眼蛟这样喝酒,心头一疼,骂了起来。
“好哥哥,我很长时间没喝上这样好的酒了,今晚只喝三碗,怎么样?”独眼蛟乜斜着一只眼,伸出三个指头。
“三碗?”独掌熊一听差点跳起来,“你娘的以为我开酒坊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丑话说在前面,就算是跪破膝盖也没用,你知道吗?这几年我省吃俭用,才藏了这坛酒,平时上瘾了只是闻一下,不舍得喝一口。”
“你今晚若是让我喝个够,等有船上县城时我买三坛送给你。”独眼蛟喝完碗里的酒,见独掌熊一手捂住坛口,不好意思抢,急得直挠头。
“你穷得身上连跳蚤都没有一个,拿什么买?去抢?”独掌熊翻双眼翻白,似是不相信他的话。
“我有钱,骗你是乌龟王八蛋。”独眼蛟用手拍了一下腰间的皮囊。
“暂且信你一回。”独掌熊似信非信,极不情愿地给他满上。“你打算送小祖宗什么礼物?”
“你不是说教我一个金点子吗?又反悔?”独眼蛟用筷子夹着一粒花生米正想往嘴里塞,手一抖,花生米掉在桌子上,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败家子。”独掌熊捡起,往嘴里一丟。“我反悔了吗?问题是你必须提供你的私有财产,我才能帮你出主意,巧妇难为家里无米之炊,如果你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就是神仙也帮不了你。”
“我哪里有什么私藏?袋里倒是有一套文房四宝,是我在漳浦时经过一座荒岭时捡的,可咱们的小祖宗整天挥刀舞剑的,并不喜欢这玩意。”
独眼蛟叹一声,端起酒碗,准备一仰而尽,却被独掌熊按住了。“少点喝,说你多少次了?哦,你祖上是盗墓贼?”
“兄弟多年,就不想瞒你了,我祖上正是干这营生的。在别人的看来,盗墓这行业是三年不开市,开市吃三年,其实,这是最下贱又是最高危的职业,至于缺德不缺德就不说了,若是有吃有穿,有谁愿意去挖人家祖坟?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家里穷得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就去挖本地贾总兵父亲的坟,因为一般人家的坟里没有什么值钱的陪葬物。”
“你父亲胆子真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后来挖了没有?”独掌熊饶有兴趣地问。
“有钱人家怕别人挖坟,坏了风水,坟墓造得十分坚固,我父亲在坟墓边缘挖了一口深井,然后在井里掘土作业,挖一条地道从坟底而入,不幸的是,因疲劳过度,经受不住坟里阴气所袭,虽然挣扎着逃出来,但还是死在井口。事后,贾总兵听信风水师的煽言,将我母亲活埋于井里,这叫填风水眼,以防风水散失,给贾府带来煞气。当时我才八岁,见母亲被官兵带走,便扑过去乱咬,想救回母亲,结果被一个军官用短刀刺瞎了右眼,还划破了脸,这时,幸得暹罗一个僧人云游路过此地,将我救活,并带我去了暹罗。”
“唉,可怜的孩子。”独掌熊望着独眼蛟脸上那道如毛毛虫般的伤痕,唏嘘不已。“这事我第一次听你说,就是那僧人授你暹罗武功?”
“嗯嗯,暹罗武功可不是人学的,不死也要脱几层皮,但为了复仇,我苦练十余载,师傅死后,我就回来了。经过打探,贾总兵已调到山东任提督一职。我杀死那个风水师后,取道去山东。一个大雪之夜,我潜入提督府。这厮是个武进士出身,武功了得,又久经沙场,实战经验丰富,所以,不但杀不了他,还差点死在官兵的鸟枪之下。三年后,这厮病死了。”
说到这里,他脸色黯然,为不能手刃仇人而感到遗憾。
“我入宗比你早几年,后来的事我就知道了,有一天前大当家带你回总舵,可他并没说什么,莫非是他和夫人齐萱去山东玩耍时救了你?。”
“正是,这是前大当家给我面子,怕你们瞧不起我这种连家仇都报不了的废物,才刻意隐瞒,不过,在管堂的档案里,我可交代得一清二楚。”
“前大当家考虑问题比较周到,处处为兄弟们着想,但为人优柔寡断,遇事迟疑不决。漳浦两次举事,是因为他过于谨慎而错失战机,在这方面,二当家比他有魄力。”
独掌熊浅呷一口酒,吱的一声作响,唇音如口技,眼睛成了一条缝线,十足一副酒鬼的模样。
“不许你说前大当家的不是,否则,咱兄弟无法做下去。”独眼蛟脸上的伤痕显得有点狰狞,若是独掌熊再说一句,估计他就翻脸了。
“好,好,我不说。”独掌熊知他是一个性格梗直爱憎分明的主,赶紧改口:“前大当家对你有救命之恩,可我就不明白了,每年小祖宗生日,你都不舍得给他送点贵重的礼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臭皮囊里除了文房四宝,还有金器银器之类,因为古墓里有文房四宝,想必它的主人是一个文官,金银陪葬是不可少的。”
“你这个人脑子好使,好象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不是我舍不得,说实话,小祖宗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不皱一下眉头,而是这些玩意阴气过重,怕她沾着霉气而不敢相送,再说,小祖宗也不喜欢这些东西。”
独眼蛟有了点醉意,扯下皮囊,一古脑地往桌子上一倒,除了暗器、飞爪百练索、文房四宝,还有几件小金碗小银盏,显然它们的主人是一个小官吏,生前手头不宽绰,殉葬这些只是讨一个意头,去了阴间不至于当饿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