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平地基时,二狗子是想填平古井的,但堪舆师说,此井是望天井,吸天地灵气,形如神珠,村后有河龙,村东有海龙,村南是鼋山属土龙,而村西良田万顷,稻浪起伏,宛如金龙,四龙拱卫,人杰地灵。若填古井,神珠失色,四龙飞去,此地即成为凶地,合七杀之数,祸至矣。若不填,主宅上梁,当有神灵相助,可逢凶化吉。
这个堪舆师是二狗子花重金从京城请来的,是皇陵总设计师,对阳宅阴宅的风水格局颇有造诣。当他得知古井闹鬼时,一点都不吃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居住着的不仅仅是人类,还有佛魔、神鬼、仙妖等,本是各行其道,或因人间杀伐过重,戾气怨气交织,致使阴魂不散。就象皇宫,有吊死的、砍了头的、被毒死的、被打死的、病死的、老死的等等,有多少冤魂在哭泣?说了你可能不信,有一次我在夜里还看到明朝皇妃宫女提着灯笼走路呢。”
堪舆师一番话,说得二狗子毛骨悚然。“若不填,国师是否有镇邪之法?”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阴盛则阳衰,只要在古井的旁边开一条巷道通向村外,人来人往,府邸人气一旺,鬼魂就散了。还有,将军杀气过重,此后广积善缘,也能化去府上戾气。”
二狗子初时半信半疑,主宅上梁时,七只燕子竟撞梁而死,为他挡去七杀之祸。这一来,他相信了,按堪舆师所说修一条青石路从古井旁而过,直通村外。完工之后,他又重修麦如金夫妇的坟墓,竖墓碑,立石人石马,请僧人做道场,还领回被渔民捡走并抚养成人的麦水生。
一张证明麦水生身份的血书,教人仿佛看到一张被仇恨的火焰烧得如黑碳的脸孔。报仇,报仇,报仇,殷红的血迹,变成狰狞的女鬼,在遗书上凄厉地哭喊着……
“孩子,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你父亲资助义军抗清,犯了通匪之罪,上面命我抓捕,军令如山,我只好奉令行事。当年你爷爷误把我当贼,斩了我的无名指,留下仇隙,但这个时候,凭心而论,我没有落井下石,将你父亲置于死地,其实,若想报仇,我完全可以冠上一个拒捕的罪名将他砍了,不必要抓捕。
事后,我托人叫你母亲赶紧在此案定性前拿出库银,贱卖良田、豪宅等,要知道,你父亲犯的是死罪,按律没收财产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好在乱世,有一些变通或周旋的机会。与其坐等官府没收了家产,倒不如趁早卖掉,换来银两上下打点,或许能救你父亲一命。你母亲救你父亲心急,一一照办。除了豪宅无人要,其他的都处理妥当,我知道后,为了保住豪宅,就出钱买了下来。
凑足了赎人的巨款,粟帅是一个贪财之人,又经不住我多次求情,他才同意开脱你父亲的罪名,遗憾的是你父亲身子骨孱弱,经不住官兵的折磨,回家后就病死了。
没想到,你母亲误会至深,以为这一灾难都是我挟私仇而为,她就捅了我一刀。我承认,你母亲行刺我后,确实是被我的卫队抓获并丟入古井里淹死,当时我因晕死过去并不知情,所以说,我并不是杀你母亲的凶手。
伤好后,我叫手下四处寻找你,得知小船顺流漂到后溪下游,被你现在的养父捡得,经血书验证身份无误,因戎马倥偬,没有定所,我只好叮嘱他好生抚养,而抚养费则由我每月供给。如果你不信,就问你的养父。”
“阿生,豪大人所讲的句句是实情,三十年来,他每个月都给我一笔抚养费,从未间断过,我们家的房子,你结婚的费用等,花的也是他的钱,你可以想一想,他若是你的仇家,三十年前就把你掐死了,斩草除根,这点道理相信你会懂的。”一个老汉在旁证实,声泪俱下。
“我母亲虽然不是你所杀,却是被你的卫队丟入古井淹死的,所以她的死,你脱不了干系,还有我的祖宅既是卖与你,是否有契约和证人?”
这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若没有契约和证人,就说明二狗子是趁火打劫,强占了他的祖宅,这一指控若成立,那么就能断定自己的父母是二狗子害死的,一句话,是二狗子在演戏在瞎编。麦水生而立之年,已是有家室之人,在情感方面有了一定的自控能力,在处世方面也显得成熟,遇事能深度思考和理性分析,当他得知亲生父母惨死的真相,虽然露出悲怆的神色,但不至于呼天抢地,摧心剖肝。
“你爷爷确实是一个有钱的主,但晚年娶了一个水性扬花的年轻女人,不上两年她就和麦春苗好上了,经常在银库里偷情。有一次被我撞见了,这对狗男女害怕,就栽赃嫁祸于我,你爷爷人老糊涂,经不住小妾的撺掇,就斩了我的无名指,并将我逐出家门。我走后不久,这对狗男女就卷走你爷爷的钱,逃到广州西门开了一家布行。也该是老天有眼,正是在我的辖区里,结果被我逮到杀了。
由于这对狗男女卷走了你爷爷的存款,再加上你父亲是个读书人,不懂得节省,多次捐助义军,家里除了你爷爷留下的豪宅和良田,家里没有几个闲钱了。兵荒马乱,田价大跌,一些有钱人家又怕惹来是非,不敢出价购买。所以你母亲卖掉几千亩良田和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仅凑到赎金的一半,是我花了好几倍的价钱买下豪宅,才帮你母亲凑够了赎金。”
二狗子从卧室里取出一张发黄的麻纸,这就是购买麦家豪宅的凭证,麦水生接过一看,惊得瞠目结舌,天呵,三万两白银,且不说是旧宅,就算是新建的,也不用这么多钱。下面是母亲的签名盖上手印,证明人分别是麦姓和豪姓的族长,一样签名盖上手印。毋庸置疑,这是一张合法的房产证。麦水生沉默,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