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余严冬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换好了睡衣,躺在床榻之上。夕阳的光芒从窗纸透了进来,洒在地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光影。余严冬环顾四周,四周的家具都有些陈旧朴素,这里自己从未来过,却是哪儿。余严冬起身来,穿好挂在床边的衣衫,正想打开房门出去,却听得屋外传来一个幼儿的叫声:“驾驾驾,马儿快快跑,驾驾驾,马儿快快跑。”紧接着响起一名中年妇人的声音:“飏儿,小心些,不要摔倒啦!”
余严冬打开房门,却见屋外却是一间寻常的农家小院,一名约莫三四岁的幼童正骑着竹马,一手挥舞着竹剑,在小院里跑来跑去。院中的花架下,却坐着一名正在绣着什么东西的妇人。那妇人注视着幼童的一举一动,目光中满是慈爱。
这场景,好生熟悉,余严冬的心里陡然一震。很多年前,他也曾如这幼童般大小,在院里骑着竹马跑过,而一旁也有那样一个人,用充满爱意的眼光看着他。那个人,就是朱颜青。余严冬心中,不禁有那阵阵伤感袭来,几乎让他满目泪光。
那妇人发现了余严冬,随即报以微笑,站将起来,道:“三弟,你醒了么?”余严冬心中讶异这名妇人怎么会称自己为三弟,他奇道:“敢问这位夫人是……”那妇人微笑道:“小女叫做凌娟儿,是你大师兄龙啸松的妻子。”余严冬连忙施礼道:“原来是嫂子,严冬见过嫂子。”凌娟儿道:“都是自家人,三弟不必拘礼。”余严冬道:“嫂子,这里是?”凌娟儿道:“这便是你大师兄的居所,你醉酒之后,你大师兄便将你送到这里来歇息。你可睡了一天一夜了,这乡下地方,有些简陋,三弟切末见怪。”余严冬笑道:“嫂子言重了,不过我居然睡了这么久,倒是真没想到。”余严冬心中却想大师兄身为天道盟盟主,怎么会住在这种寒酸的地方。而且面前这凌娟儿瞧来也如寻常农妇一般普通,并不像一个江湖枭雄的妻子。
这时,那骑着竹马的幼童转到了余严冬身边,他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看着余严冬:“咦,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呀?”凌娟儿道:“飏儿,快叫叔叔。”柴飏道:“你认识我爹爹吗?”余严冬蹲下身来,看着柴飏,笑道:“当然认识,你爹爹就是我的师兄。”柴飏随即喜笑颜开:“你是爹爹的师弟,那你也会武功了?来,来,叔叔教飏儿学武功,叔叔教飏儿学武功。”凌娟儿却上前来,抱起柴飏,对柴飏道:“飏儿,这位叔叔虽然是你爸爸的师弟,可是他是不会武功的呢。这位叔叔会吟诗会写字,教飏儿写字好不好?”柴飏不快道:“不干,不干,飏儿要学武功,飏儿要学武功。”凌娟儿向余严冬抱歉一笑,哄着柴飏到一边去了。
余严冬看得出来,凌娟儿是不愿意让柴飏学武功的,可是大师兄习武天赋异禀,他的儿子想必根骨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让柴飏习武,岂不是浪费了一个人才?而凌娟儿到底是何种想法,余严冬也决计是想不到的。
余严冬知道自己前来是身负使命的,如今却误睡一天一夜,当下便向凌娟儿询问柴淞在何处,自己要去找他商量要事。凌娟儿只是微笑道:“你大师兄说让你在此好好歇息,无需前去找他,到了时候,他自会前来找你。三弟你只管在此歇息便是,有何需要,尽管言说。”余严冬只得作罢,返回房中。
待得晚饭时分,凌娟儿来请余严冬用餐,饭桌之上却并不见柴淞。余严冬问凌娟儿道:“敢问嫂子,我大师兄他不回家么?”凌娟儿道:“你大哥突然说他军中有事不回来了,三弟你切莫焦急,料想明日他便会回家来。”
但是一连三日,都不见柴淞归家。只要余严冬想离开,凌娟儿便会阻止他,但他一问起大师兄何时归来,凌娟儿又拿言语来搪塞。余严冬面对如此,却也无可奈何。
待得第三日夜,余严冬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心想自己已经在此待了这么多天,却并未办成皇上所嘱托之事,当真是在浪费时间。嫂子应该是存心不要自己去见大师兄,但是若自己不辞而走,是否又于情不合。
正在他思索之时,忽听得屋外院中有脚步声走动,脚步沉稳,来人明显是有深厚的内力。余严冬心想莫非是大师兄回来了?当下便起身来,正要出去,却听得凌娟儿的声音响起:“爹,你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语音甚轻,似乎唯恐被人听见。但是余严冬内力深厚,却听得清楚。余严冬留了心眼,便隐在了窗后。
却听得那来人道:“娟儿,这么些日,余严冬可都在此地没有离开?”却是凌旭的声音,他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凌娟儿道:“三弟这几日都从未离开小院,平日里只是看看书写写字,他倒是常常向我提起要见淞哥,但是都被我出言搪塞过去了。”凌旭道:“只要他不去找盟主扰乱他的心神,这就便好了。”凌娟儿道:“我瞧着他越发焦急难耐了,怕是也留不住几天了。”凌旭道:“不碍事,只要我们一进攻,他找不找盟主都无关紧要了。”凌娟儿道:“不是说今日便要进攻京城么,怎么还未动手?”凌旭道:“本来今日辰时刮起东南风,正是我军借风之便冲击京城的好时机,但是天公不作美,竟然起了大雾,不得已只好推迟进攻计划了,要不然我怎会在这个时间来看你。”凌娟儿发出一声幽幽地叹息,道:“大战在即,淞哥此时想必又是失眠了。”凌旭道:“此战关乎天下,盟主又怎么能睡得着。此战之后,我们灭了赵氏,盟主做了皇帝,女儿你便是皇后了,而飏儿便是太子,柴家凌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语调已有些提高,明显是有些兴奋了。凌娟儿道:“唉,我只求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什么荣华富贵我都不在乎。”凌旭道:“傻女儿,若是天下人都像你这般想法,大家都是平平淡淡,这天下哪里还成样子?”
凌娟儿和凌旭二人接下来说的话,余严冬已经听不到了,因为他已经悄无声息地打开另一边的窗户,避开二人出得房去了。外面却是一家小村庄,此时天色已晚,村庄里没有灯光和人声,只得几声犬吠。余严冬抬头看了看天,却见天空中北斗星和紫微星高挂夜空,只是北斗七星已经黯淡了两星,正是天权天枢两星。余严冬辨了方向,便向汴河而去。
渐渐行近汴河,雾色也逐渐浓密,看不见夜空,可视距离也愈发的近。此时虽入立秋,但汴河之上起这样浓的雾,还真是少见。余严冬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这雾,他所关心的只是大师兄即将发动对京城的进攻。只要天道盟进攻,那赵氏的皇位便是岌岌可危。不过余严冬心中又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就算赶到,又到底能做什么?
渐渐离得义军大寨近了,余严冬已经能看见雾中的点点火光。正行间,忽听得上游哗哗水声响动。余严冬吃了一惊,慢下脚步,紧接着便是锣鼓声响,传来人的吼声:“走水啦,走水啦!”余严冬一愣,走水了?难道是汴河涨水了?不过这怎么可能,自己前几日下来时,汴河水位还十分平稳啊。余严冬略一迟疑,便继续前行,就在这时,前方的大雾之中,突然又亮起点点火光来,接着是鼓声响起,漫天的喊杀声自上游传下来,余严冬清晰地听见那喊杀声却是:“诛灭乱贼,定国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