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严冬叹道:“我们几位师兄弟性格各异,各有喜好,虽是同门,但是彼此也有些嫌隙。唯二师兄一人,与每一位师兄师弟关系都不错,要是能找到你二师兄,他应该有法子找到你六师兄。”厉芜荒道:“可惜我这位二师兄诸葛无期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不不,是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是也不是?”余严冬笑道:“不错,你二师兄已经消失了十余年,比你六师兄更难寻得。”厉芜荒道:“那是没有办法了?”余严冬道:“倒是可以去找你大师兄了,他是天道盟盟主,江湖中人缘甚广,也许他能找到。”厉芜荒笑道:“那得先要姐夫帮忙才行,对吧三师兄。”余严冬正色道:“四弟,我有一事告诫于你,日后你行走江湖,切记不可道出自己是天机门弟子,人前你需称呼我为姐夫,不可讲师兄二字。”厉芜荒道:“这个师傅早给我说过啦,姐夫你放心吧,比起师兄,我倒还觉得姐夫二字叫起来亲切些。”余严冬呵呵一笑,道:“我也该去看看你二姐了,四弟,我们同去。”厉芜荒道:“姐夫,你自去便是,我不去看她。”余严冬道:“为何?”厉芜荒道:“姐夫,你瞧家里都乱成什么样了,二姐她倒似外人一般,管也不管,我去问她,她还拿句什么“即种业因,便得业果”来糊弄我。”余严冬笑道:“你懂这句话的意思么?”厉芜荒支支吾吾地道:“不懂……”余严冬道:“日后等你懂得,就会明白你二姐了。”厉芜荒道:“我明白的,她就是记着爹对她不好,她也就不管不顾的。”余严冬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余严冬独自穿过后花园,将将走到厉睫玉寝房外的走廊之上,却站住不再前行。厉睫玉的寝房门开着,厉睫玉轻声念诵经文的声音传出来。余严冬就这般呆呆地站着,眼神中满是痴然。
十一年前,余严冬回到东京后,皇帝赵恒便遣他去杨州做了刺史。余严冬是文人,经过中吴城,岂能不去游历一番那千古绝句“姑苏城外寒山寺”中的寒山寺?就是在他游历寒山寺时,余严冬遇见了厉睫玉。那一日,余严冬也是在殿外,听见跪在佛像前的厉睫玉虔诚地念着佛经,方才被其吸引,驻足沉思,待厉睫玉转过身来,余严冬惊为天人,从此一见倾心。那时,厉千翔在江南起势不久,遇见带着家族光环的余严冬,岂能放过,连忙将厉睫玉许给了余严冬。虽然婚配,但是厉睫玉却告诉余严冬,她体弱多病,离不得厉府,余严冬知道她或许还没完全接受自己,却也不强求。后来余严冬被赵恒召回东京,两人更是分隔两地,只是隔得一两年,余严冬便来探望。这般来来去去,一晃便已是过了十一年。
突然,诵经声断了,传来厉睫玉剧烈的几声咳嗽,接着是侍女小琴的声音:“小姐,小姐!”余严冬大惊,两步抢进屋内,却见房内厉睫玉已昏倒在地。小琴正要伸手去扶,已被余严冬抢先一步将厉睫玉抱在怀中。小琴发觉有人闯进来,“啊呀”一声大叫,但随即看清是余严冬,怔怔地叫道:“姑……姑爷……”
余严冬将昏倒的厉睫玉抱在怀里,柔情地叫道:“玉儿,玉儿。”同时右手食中二指搭上厉睫玉的脉搏,但脉象却是些许微弱。他心中一寒,右掌抵到厉睫玉的后背,将浑厚的内力向厉睫玉的体内灌输进去。余严冬见一旁呆呆地站着的小琴,道:“去找你家四少爷,让他把太医叫来!”小琴“哦”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
余严冬向厉睫玉体内输送了些许内力,厉睫玉咳嗽两声,悠悠醒来。余严冬见厉睫玉清醒,登时喜笑颜开,柔声道:“玉儿,你感觉可好?”厉睫玉见自己躺在余严冬的怀里,强撑着想要站起来。余严冬道:“你现在很虚弱,先不要动。”厉睫玉道:“扶我到床上躺下。”余严冬见厉睫玉的眼神冰冷,心中一寒,道:“好。”扶起厉睫玉,将她搀到床上躺下来,为她盖好被子。厉睫玉道:“你怎么过来了?”余严冬笑道:“我为何不能来,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通知我。”余严冬看着厉睫玉,但厉睫玉却没有说话,依旧是一脸冰冷的表情,他再也笑不出来了。余严冬道:“你身体很虚弱,先躺一躺,马上太医就来了。”
不一会,小琴便领着丰太医赶来了。厉芜荒尾随其后,不过他倒是一脸不满的神色,是对昨日的事情耿耿于怀。
丰太医为厉睫玉把过脉,随即道:“大人,其实这位小姐说病也不是什么病,只是天生体质过于虚弱,需要调养。”余严冬道:“她从小就体弱多病,不知道寻得多少医师,都只是说调养调养,这调养了几十年了,也没见好转。”丰太医道:“大人,小姐体内阴气盛,这江南地区阴热潮湿,对小姐病情的调养绝无好处。”余严冬登时面现喜色,道:“依太医的意思是要换个地方调养?”丰太医点头称是,道:“下官建议大人将这位小姐转到江北,江北少阴湿之气,再辅以人参、蛇胆等至阳之物,调和小姐至阴之气,方能痊愈。”余严冬微微一笑,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待丰太医和厉芜荒、小琴离去,沉默的厉睫玉方才开口道:“江北去调养?是你串通好了太医来骗我,要将我哄到东京去,是么?”余严冬道:“玉儿你怎有此言,这位医师乃是给当今圣上和娘娘们瞧病的太医,他说的话,自然是真的,你何故说我要来骗你。”厉睫玉轻叹一口气,道:“这里是我的家,我想留在这。”余严冬道:“玉儿,现在岳父已经病入膏肓,三妹不知去向,你呆在这又有何用。现在你随我去东京,在那把你的病调养好才是首要之事,”他缓了一缓,又道,“玉儿,已经十二年了,我们这样分隔两地,还算作什么样的夫妻。”厉睫玉柔声道:“你早有妻室,夫妻二字你对我言说,不觉得讽刺么。”
余严冬一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玉儿,我知道,你是一直在介意青姐罢?这事你又不是不知,我母亲早逝,幼年又体弱多病,父亲听了一个相士的话,把青姐买来做了我的妻子,我那时才五岁,不过是个孩子,我又明白什么。在我心里,她只不过是我的大姐一般,而你才是我真正的爱人。”厉睫玉道:“爱人?余严冬,你真的明白何为情意么?”余严冬道:“我不懂?你便懂了?你可知这十二年对我是多么大的煎熬么?你还要我等多少年头?早知如此,我何必当初将青姐的事告诉你!”他话一出口,便觉失态,连忙转过身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余严冬就这样背对着厉睫玉,两人沉默了半晌。厉睫玉方才缓缓地道:“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余严冬满目悲戚之色,回头放下床帘,道:“你好好歇息吧。”言罢转身出去,轻轻将房门带上。厉睫玉只是双目紧闭,没有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