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芜荒听得二人的对话,心中暗自好笑,暗道:“你二人不知深浅,我可是早有准备。”他也不急,慢步进林来。他早先跟随老仆从柳府出来进松林来开始,就知道这松林非同一般。厉芜荒何等机灵,他早留得后手,走得一段就在松树上刻下了记号。他只待日后有机会再返回来,没想到老天有眼,竟让他这么快就又折返了。
厉芜荒很轻易地便找到了自己刻下的记号,一路顺畅地走出了松林,也未再见到那苏荀二人的踪迹。厉芜荒心中发笑,这两个傻蛋一定被困在里面转圈,我可是借着你们的东风捷足先登了。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山谷中雾气缭绕,看不见夜空,黑夜显得特别的黑暗。柳府已经掌上了灯,远远地便能看见灯火。厉芜荒来到正门前,心想我就算这般叫门进去了,没准小仙女还是不会见自己,倒不如摸进去偷偷瞧上一瞧。想着厉芜荒便轻轻跃上屋顶,顺着屋顶往柳府深处走去,一路上不时有柳府的下人过往,但谁也没有发现屋顶上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都这般晚了,且去哪儿找小仙女?”厉芜荒正想之时,却听得琴声幽幽地响过来,还是那曲“梦回廊”。厉芜荒喜道:“小仙女还在弹琴。”便向小院的方向摸过去。待得近了一看,果不其然,那女子柳晓茜还在那小院凉亭中抚琴。院里已经张起了灯笼,厉芜荒知道这女子机警,不敢摸到她前面去瞧她,只得落在她侧面的一座假山后面,偷偷地探出头来瞧她。
但是灯光昏暗,她的鬓发低垂,厉芜荒还是看不清她的侧面,他正自焦急,琴声却“铮”的一声戛然而止。厉芜荒正自讶异,柳晓茜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跟着便转过身来,将将是正面对着厉芜荒的位置,厉芜荒瞬间便僵住了。那……那是一张多么动人的脸!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出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洛神赋”但是这般动人的脸上,她的眼角却挂着两滴珠泪,厉芜荒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她这般含泪,莫非是被相思所苦?
“梦回廊”本身就是一首描写女子思念情郎的曲子,只是厉芜荒时常是在烟花柳巷听见,那样的粉黛,那样的欢歌笑语后,他已全然忘记了这曲子的本来意味,此时他看见她眼角的泪水,听见她的叹息,再想起她弹奏的这“梦回廊”,方才反应过来,她或是在思念她的心上人罢?
原来她已经心有所属了?
看到她这般倾国倾城的容貌后,厉芜荒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惊喜和兴奋,他的感觉很复杂,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悲痛。
她又坐了下来,双手放上了琴弦,“梦回廊”的曲子再次响起,厉芜荒此刻听来,与白天那次相比,已是另一番感受。那曲调是如此悲凉伤痛,如此催人泪下。清风拂过,烛火飘摇,灯下柳晓茜的孤影轻轻晃动,落寞不堪。
这一时,她的回眸一瞥,万人断肠。
待得一曲再完,柳晓茜按下琴弦,幽幽地道:“佳曲纵弹得千遍又如何呢?哥哥,你何时才能再听我一曲呢?”
柳晓茜的话被厉芜荒一字一字地都听得清清楚楚,原来她恋的情郎便是她口中的哥哥。厉芜荒倒是真想见识见识这所谓的柳晓茜的哥哥,既然能得到这般美人的垂青,他是有多少出类拔萃。
就在厉芜荒和柳晓茜各自沉侵在自己的世界时,一道烟火在夜空中爆裂开来,同时将二人的注意力拉到了这枚诡异的烟火上。谁会在这种地方放烟火?厉芜荒只是刹那间便反应了过来,那烟火的发出的地方正是松林的方向,那两个傻蛋采花贼被松林困住了,这烟花,很可能就是他们所谓的联络信号,他们是在打信号求救。
厉芜荒只是这一思考,却不小心脚下踩在青苔之上,滑出了声响。柳晓茜立时警觉,道:“谁?是谁躲在那儿!”厉芜荒躲藏不住,只得现身,向柳晓茜尴尬地笑笑,道:“小仙女,是我,是我。”
柳晓茜“呀”的一声惊叫,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在这里?”厉芜荒道:“小仙女,我是来给你报信的。”柳晓茜道:“报……报什么信?”厉芜荒道:“我在路上听见有几个贼人要找你们柳家的晦气,我怕小仙女没有防范,遭了他们的道儿,我就特地赶来知会你一声。小仙女瞧见了刚才那个烟花没?那就是他们的信号。”柳晓茜道:“你胡说,你要是来报信的怎么躲在假山后面。”厉芜荒嘿嘿笑道:“我不认识路,就顺着琴声来了,看小仙女弹得入神,不忍心打搅你。“柳晓茜转过脸来,双颊绯红,支支吾吾地道:“你……你藏了多久了?那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厉芜荒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这人耳背,什么都没听见。”柳晓茜声调一沉,道:“你信口胡诌,你身怀武功,怎么可能听不见。我瞧你是个大骗子,你来报信是假,真正的贼就是你!”
厉芜荒听柳晓茜如此说来,知道她已生误会,连忙解释道:“小仙女,我真不是贼人,我来找你,真是来报信的。若我居心不良,我便遭天打五雷轰,我对天起誓,这便可好?”说着真的举起手来,像模像样地对天发誓。厉芜荒来报信是真,不过倒也并非没有私心在里面,要说居心有那么一丝不良,也不为过。只是对于厉芜荒而言,来见柳晓茜岂能称作居心不良,所以他这般起誓,心安理得,不怕天打五雷轰。
柳晓茜见他模样,似乎也是真诚,方才道:“你是个花言巧语之徒,虽然发誓,也不可信。不过既然哥哥能将你带到府中来治伤,想来……你也不该是坏人。”柳晓茜此言一出,厉芜荒登时明了,柳晓茜相信自己,全然是因为他是她哥哥带回来的。厉芜荒心中苦笑,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却听得一个声音道:“小姐,你莫信这小子,老娘瞧他就是个登徒浪子。”话音未落,一人从屋顶落进院中来,正落在厉芜荒和柳晓茜两人之间。借着灯光,却见那人正是呵斥厉芜荒离开的恶妇人,她手持一把铜环长刀,寒光闪闪。那凶恶妇人扬起刀来,对着厉芜荒,面生怒气,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老娘这便割了你的头,拿去喂狗。”便要向厉芜荒扑过去。
柳晓茜见那妇人要杀厉芜荒,登时急道:“宁婶婶,他是哥哥带回来的,应该不是坏人,你莫杀他。”说着已然伸手去拉那被称作宁婶婶的妇人。厉芜荒见她如此动作,想来是怕宁婶婶杀了自己,原来她对自己这般关心,厉芜荒不禁心头一热。但他转念一想,她这般拦宁婶婶,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是她哥哥带回来的,她是怕他死掉了,她哥哥不开心罢?想到这般,厉芜荒又是心中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