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莫问见她如此,知道她已然生气,便笑道:“此话又不是我口中说出,与我何干。”柳晓茜道:“宁婶婶她是无知之辈,我瞧她忠心服侍爹娘数年,方才容忍于她。你应该是个颇有威名的人,你这般说哥哥,便是你与宁婶婶一般无知。就算你只是听得,那也不该。”汤莫问听她语调提高,显然对自己颇有不满,登时笑道:“好好好,你说得是,我既然与他不相识,又何必说他的坏话。你再告诉我他的其他情况罢!”汤莫问说出这话,心中更是暗觉好笑,自己恣意花丛这么多年,却从未与哪名少女这般谈话。去找柳晓茜汤莫问本来便是有所居心,但如今瞧来这少女心机甚浅,自己与她说话反而感觉十分轻松。这般舒适的感觉,多年来自己几时感受过?想得多了,汤莫问不禁心中酸涩。若昨晚他还是因为自己向来不喜强人所难,此时他方才是发自内心不愿触碰面前这个少女。便真如汤莫问自己所说,若是自己也有这样一个妹妹,的确是无比快乐的事。
汤莫问看着柳晓茜,见她还是用微怒的眼神瞧着自己,更是发笑,道:“我这般说来还不好么?莫不成要我这样一个颇有威名的人来给你道歉么?”适才柳晓茜说他“颇有威名”,此刻他又以此戏谑而言。
柳晓茜见他如此,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突然,一声“嘿嘿”的笑声打破了宁静。这笑声好熟悉!柳晓茜心中一惊,转头看向那声音的来处。却见客栈的大门上靠着一个人,挂着一脸惬意的笑容。他一身又破又脏,头发蓬乱,脸上还有斑斑血迹。这人不是厉芜荒却是谁?
厉芜荒笑吟吟地瞧着柳晓茜,道:“小仙女,你莫与他言语。他的确是颇有威名,但那可不是什么好的威名。”
柳晓茜看着厉芜荒,道:“你……怎么是你?”却是又惊又喜。汤莫问倒是有些诧异,没想到厉芜荒竟然能找到这里来。厉芜荒道:“这多亏了万婆婆带我出松林来,嘿嘿,我就知道你们并未走远,追了这么久,纵算赶上你们啦。”
厉芜荒说着便笑嘻嘻地走过来,只是他的步伐还有些踉跄,想必是内伤还没好利索。店里的小二看他一身破烂,以为是叫花子,过来呵斥他。厉芜荒伸手到怀中掏出那袋柳晓茜给他的银子扔给店小二,指着汤莫问,道:“小爷要和他喝酒,上酒来!”说着便拉开凳子,将胤蘅在桌上放下,要在桌前坐下。柳晓茜见他满脸血迹,向厉芜荒道:“你没事了?我还以为他将你伤得重了呢。”厉芜荒笑道:“就算他再下手狠些,我也没事。”柳晓茜道:“你说得轻松,我瞧你受伤非轻,你这般赶来,可是十分艰难。”厉芜荒道:“就算再难,我也是要来的。我昨夜便说过,我要来救你,岂能失言?”
柳晓茜突然想起昨晚自己被带离小院时,他高吼的那句“小仙女,等我来救你!”又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斑斑血迹的他,她心中一热,几欲流下泪来。
汤莫问冷哼了一声,眼见得厉芜荒便要坐下,汤莫问突然手中运劲,气浪推出,却不是击向厉芜荒,而是将厉芜荒臀下的凳子击开。厉芜荒措手不及,一屁股坐倒在地,“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汤莫问冷笑道:“你这般废物,也配与我同桌?”
厉芜荒却也不气恼,站起来,笑嘻嘻地看着汤莫问,道:“我是不是废物,你可说了不算,不过师兄你,倒是可以去问问师傅他老人家,哈哈!”厉芜荒提到“师傅”二字,汤莫问神色不禁变了一变。厉芜荒拉过凳子,汤莫问也不再出手阻拦,他便笑着坐了下来,道:“师兄,你可以鄙视我,但你不能怀疑师傅的眼光。”汤莫问轻蔑一笑,也不答话。厉芜荒又道:“师兄,咱俩一别两年多,你还是这般潇洒自在。师弟我蒙你照顾,今日久别重逢,你我喝上两杯叙叙旧情,岂不甚好。”
汤莫问依旧冷笑不语,倒是柳晓茜听厉芜荒如此说来,登时惊奇道:“你们两人……是师兄弟?”厉芜荒道:“小仙女切莫惊讶,我与他的确是师兄弟。”柳晓茜道:“可是你二人,竟瞧来全然没有一丁点相同。”厉芜荒笑道:“同一个水坑里长出的癞蛤蟆还不一般大小呢。”柳晓茜登时莞尔一笑,道:“都只听过一条藤上长不出相同的瓜儿,哪听过有人说癞蛤蟆的。”厉芜荒道:“管他呢,都是同一个意思,这就行了。”柳晓茜道:“你这般形容,却不是说自己是癞蛤蟆么。”厉芜荒笑道:“我的确是想吃天鹅肉,当当癞蛤蟆倒也无妨。”柳晓茜听厉芜荒这般说来,知道他是在隐喻自己,便不再说话了。倒是厉芜荒自己说自己是癞蛤蟆,连带着汤莫问一起说了,汤莫问岂能不明白。汤莫问也不言语,只是看着厉芜荒,眼神中尽显鄙夷之色。
一旁的小二看了看汤莫问,汤莫问摆了摆手,道:“如他所言,拿酒来吧。”那小二便从柜台提了一壶酒过来,厉芜荒一把将酒壶抢过,转手就摔在地上,喝道:“谁说要小壶的,给小爷换大坛来!”汤莫问轻蔑一笑,也不阻止。柳晓茜不知道厉芜荒到底想做什么,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倒是厅中其他的食客见这般起了状况,都是瞧着他们三人。
汤莫问见厅中众人都是瞧着这边,冷冷地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出去!”声音却是用上了内力,震耳欲聋。众食客知道利害,连忙都散了。掌柜的没收着饭钱,也不敢去收,直瞪瞪地看了汤莫问一眼,但见汤莫问面色凶狠,不敢多看,只得退缩在柜台后面。
不一会,小二又换了个大酒坛上来。小二打开坛盖,酒气扑鼻,柳晓茜登时皱起眉头。小二排开两个大碗,给厉芜荒和汤莫问满上了。厉芜荒哈哈大笑,端起碗来,向汤莫问道:“来来来,四师兄,师弟我敬你一碗!”
眼见得这边厉芜荒端起酒来要敬自己,汤莫问却是端坐不动,冷冷道:“师傅他老人家早已驾鹤归西,我倒是想知道我从何处会得来你这一个废物师弟。”
厉芜荒哈哈笑道:“便是四师兄你将我送进本门修习武功,想不到四师兄贵人多忘事,早将此事忘了。哦,不不不,我想起师傅曾告诉我,他辞世之时,已然遣散门下弟子,原来是四师兄早已不把自己当做师傅的弟子了。”
汤莫问脸上肌肉登时抽搐了一下,随即竟然笑道:“好,你说得不错。”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厉芜荒嘿嘿一笑,也是饮完。但是柳晓茜瞧得真切,厉芜荒将酒咽下去的那一刹那,表情有些痛苦不堪,明显也是不怎么会喝酒。
柳晓茜知道酒的味道,她也喝过一次。那一次她见哥哥在月下独饮喝醉,便也端起哥哥的杯子,偷偷呷了一小口,入口辛辣,她立时便吐了出来。这酒这般难喝,为何世人却都爱此物?
厉芜荒道:“师兄,来来来,再饮一碗。”又端起碗来,候在旁边的小二早将二人碗中的酒倒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