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效秉皱了皱眉,出得菜地来,洗净双手,道:“严冬,你可知你学武乃是为何?你学文从官乃是为何?”余严冬道:“学武乃除魔卫道,学文从官乃是学以致用,辅佐皇上,保我大宋繁荣昌盛。”
余效秉叹道:“严冬,汝既知学文学武如斯,为何不知何以为之,何以不为之?既欲除魔卫道,那为何任由妖道行于朝堂之上,蛊惑皇上乱我朝纲?始皇求长生不老,下场如何?既欲辅佐皇上,又为何任由皇上痴心妄想?汝可知为人臣子者,需如卧龙丞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或如魏征大夫,犯言直谏为君镜也。既欲保我大宋繁荣昌盛,为何鼓励皇上兴战事?汝可知澶渊之盟,乃辽帝挥师南下攻至东京,我大宋兵败如山倒之时,寇相爷力排众议,劝圣驾亲征,方能大败辽军,力挽我大宋颓势于狂澜。至此宋辽签订澶渊之盟,虽称弟于辽,但至此宋辽交好,再无战事,我大宋方能繁荣如斯。遥想汉武帝,贤明岂是当今皇上十倍,手下能臣更是当今朝堂百倍。但其倾国之力剿灭匈奴,兴兵之甚,大汉至此国运衰微。汝自学道,奉老子为先师,可知老子有云:“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汝学道数十年,竟然不知,实乃辱没先师。余家四代为官,皆为国解难,为主分忧。汝当朝为官,不为君,不为国,实乃辱没余家门庭,愧对列祖列宗!”
余效秉一席话,只听得余严冬大汗淋漓。余严冬连忙拜道:“父亲大人教育的是,孩儿知错了。”余效秉平复心情,缓缓道:“父亲我为官数十年,处处为主解难分忧,但岁月不再,已不能再居于庙堂之高,只得远离朝堂,以后这辅政的重担便要落在你的身上。吾皇虽难比太祖太宗,却也并不昏庸,只是这几年迷信道教,些许败坏了朝纲。父亲我这几十年所为,吾儿你日后亦须为之,父亲我未能为者,望吾儿你尽力为之。”余严冬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余效秉停顿了一会,又道:“不过我能做这十几年的丞相,我们余家能家族显赫,却也不仅仅因为父亲我有忠君爱国之心。当年寇相爷才能卓绝,但为人刚强不阿,得罪了太多人,方才被朝中一些奸佞小人向皇上毒言,结果丢掉官职。如此为官纵有千般才能,但不能学以致用,又有何用?吾儿你未经磨难,年纪轻轻便做到尚书一职,认识浅薄,多有不知。但从今以后,你须得明白其中事理。”余严冬道:“儿自当铭记于心。”
余效秉又道:“朝中官员因为利益分化形成两派,唯我们余氏一族势大独为一家。余氏一族处在中间,正能调节左右,制约平衡两派。因而两派都得向我靠拢,不敢拉我下台,也不敢动余家官员。你日后为官,也需这般由中调和,不能放任一派壮大,这才是保我余家之道。如今皇上醉迷道教,王旦得势,你需得直言明鉴,让皇上废掉国师,让皇上不至于听信这妖道之言大乱朝纲,方才能压制王旦。”余严冬道:“孩儿在皇上面前说话分量不足,这废国师之事,该当父亲大人言说才是。”余效秉道:“父亲我多年来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上已有忌惮之心。为人臣子者,最忌功高盖主。父亲我急流勇退,方才是能保全我余家。而你与皇上自年幼便交好,又善于诗画,投皇上之所好,更是道家弟子。再加上余家这个大后盾,你的优势远在众人之上。你这些年来虽然官位甚高,但皇上并未给你任何实权,依旧视你如玩伴一般。父亲我未退时,若刻意给你权力参与政事,皇上必生疑心。现在父亲我借病不上朝,正是你上位的良机。此国师事你出言谏之,便正是参政上位的大好时机。此事若成,皇上警醒,必是大功一件,从此你便能接替父亲我的位置,我也能借此机会远离朝廷,从官场中抽身出来,消除皇上忌惮之心,保我余氏一族。若皇上不采纳你的建议,你也无需刻意为之,切莫激怒皇上,误了你的仕途。”
余严冬道:“那便任由这国师妖道胡作非为?”余效秉道:“父亲我虽不在朝中,但大权依然在手。若是事情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父亲我重入朝中,必能力挽狂澜,这也是父亲我为你留下的退路。”
余严冬听父亲为自己想得周到,不禁惭愧道:“孩儿真是让父亲大人费心了。”余效秉道:“你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会尽心尽力栽培你。我余氏一族未来的希望,也在你一人身上。只是父亲我只能道出其中玄机,至于你能做得如何,便只能靠你自己了。”余严冬道:“孩儿定当尽力而为。”余效秉道:“你这几日舟车劳顿,定当疲惫,且去休息罢,若有要事,再来请示便是。”余严冬拜回。
余严冬离开后院,虽觉困乏,但还是兴冲冲地往佛堂而去。待到得佛堂前,却见佛堂大门紧闭,厉睫玉的侍女小琴候在门外。小琴见余严冬前来,连忙行礼。余严冬伸手便要推门进去,小琴连忙道:“姑爷,姑爷,不可,小姐说了……午课诵经……不让人打搅。”余严冬道:“午课诵经?还有多久才完?”小琴道:“还有……半个时辰。”余严冬笑道:“那我便在等着午课完罢。”小琴道:“那奴婢去给姑爷搬张椅子。”余严冬道:“不用不用,半个时辰罢了,我站着便是。”便靠着柱子站住了。不多时,余严冬睡意袭来,打起呵欠来。小琴看看他,不敢说话。
这时,一人走过来,道:“大人,瞧你呵欠连天,还是回去休息罢。”来人正是朱颜青,她手中托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碗药,还冒着热气。余严冬笑道:“青姐,你来给玉儿送药?”朱颜青道:“厉妹妹要养病,这药可不能断。大人,我知道你多日未见厉妹妹,心中思念得慌。不过医师说过咳血病最好勿近生人,你为了厉妹妹早日康复,还是忍上一阵子的好。”余严冬呵呵笑道:“玉儿明明是我的内子,可我倒成了生人了,既然如此,那不见也罢。青姐,我只怕这念诵佛经枯燥烦闷,玉儿怕是会闷出病来,你可得多带玉儿转转才好。”朱颜青笑道:“适才已给大人说过,厉妹妹是要勿近生人,大人怎么还说让她出去转转。大人无须担心,奴家陪厉妹妹多聊天便是。”余严冬道:“是了是了。那一切劳烦青姐了。”说完自行离开去。朱颜青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早朝,赵恒再问有无奏章,却依旧无人上奏,王旦再领众官歌功颂德,赵恒乐呵呵地退朝,摆驾崇政殿,余严冬已在此守候。
赵恒道:“严冬,昨日朕说欲战大辽,余丞相何意?”余严冬道:“家父极力反对。”赵恒奇道:“为何?”余严冬道:“父亲言道辽国乃蛮夷之族,能征善战。当年辽军压境,皇上御驾亲征,大败辽军,救大宋于危难之时。澶渊之盟虽定耻约,但从此两国相安无事,才使得大宋如今繁荣昌盛,家家富足。若是再开战,必定生灵涂炭,纵然得胜,我大宋也必定元气大伤,繁华不再。”赵恒叹息道:“爱卿所言极是,朕年幼登基时,辽兵时常犯我大宋边境,朕怒不可竭,誓要消灭辽国,平定边疆。当时太皇太后时常劝我,常以汉武帝伐匈奴,唐太宗交四海做比,要朕隐忍不发。但朕意气风发,哪里肯听太皇太后的意见。岂知与辽开战愈久,我大宋国力愈发衰微,人民兵役、赋税都繁重不堪,朕心实为不忍,那时方才明白太皇太后一番苦心。澶渊之盟后,宋辽和平,朕安心发展经济,才使得如今大宋国力如此强大。此时再与辽国开战,好不容易经营这几年,又要付之一炬。我大宋子民又要生于苦难之中,有何益处。如朕想来,的确是战无益,战无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