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芜荒越走越深,雾慢慢在松林中弥漫而起,由浅到浓。渐渐地,厉芜荒发现自己真的又迷失在林中了,大雾弥漫,自己连眼前几步远的路都看不清楚了。厉芜荒一阵苦笑,自己不过是想见小仙女一面,当真这么困难?他正要前行,却听见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厉芜荒心想是谁来了?他连忙屏住呼吸,侧身藏在树后。
脚步声渐渐近了,厉芜荒听得出来是三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并不轻浮,显是三人都身具武功。但是脚步声时快时慢,杂乱不堪,听起来像是脚步声的主人十分小心,畏畏缩缩地走着,而且还有一根木棍轻敲地面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厉芜荒终于看见三个人从浓雾中走向自己。厉芜荒一眼便认出了三人,正是那以前跟随汤莫问的三大淫贼“鹤顶一线白”苏洒通、“君侯儿”荀先秀、“鬼面郎君”胡三东!不过与当日厉芜荒见到三人时三人的耀武扬威面带淫笑不同,今日的三人,却是可怖至极。
却见三人都是紧闭双目,但双目的眼皮却是萎缩褶皱,脸颊上留着两行血泪,这三人,竟然都被人挖去了双眼!三人苏洒通在前,拿着一根木棍敲击着路面缓缓踱步。身后的荀先秀拉着苏洒通的衣角,最后面的胡三东又拉着荀先秀的衣角,三人排成一列,紧跟着缓步前行。三人都是面色饥黄焦瘦,身上衣衫又脏又破,还带着斑斑血迹,哪里还有以前采花淫贼的潇洒样子!
这三人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厉芜荒吃了一惊,眼见得三人便要走到自己面前,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却踩到一截地上的枯枝,发出了“啪”的一声。苏洒通三人立时警觉,三人都愣了一下,随即便转向厉芜荒躲藏的方向猛然拜倒,带着哭腔喊道:“是大恩人吗?是大恩人吗?小的们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恩人原谅,放我们走吧!”
厉芜荒大惊之下,不知三人在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还是一动不动地在树后立着,并无下一步动作,要看看这三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竟成了如今这摸样。
那三人哭了一番,那荀先秀道:“大恩人大恩人,我们以后再也不敢对柳姑娘有半点非分之想,你折磨我们这么久了,我们三个实在撑不住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那胡三东嘶哑着嗓子道:“不不不,我们眼睛已经被大恩人你挖掉了,命根子也被你切掉了,今后莫说是柳姑娘,就算是个女人,我们也都不可能有什么想法了,大恩人你行善积德,放我们出这林子,留我们三条贱命吧!”那苏洒通又是哭道:“大恩人你放我们出去吧,你想,我们死在这里,岂不是玷污了你这片布满仙气的林子啊!”
三人七嘴八舌地哭诉着,无非就是些求饶命的话。厉芜荒看着这三人的惨状,暗暗心惊,心想是谁将三人弄成了这个样子,柳府中那宁婶婶是最喜欢割人器官,但并不是这三人的对手,那下手之人,莫非……莫非是柳晓茜口中的“哥哥”?或许是这三人定是又来骚扰柳晓茜,却被她“哥哥”撞了个正着,施以惩戒。这“哥哥”如此对待这三个淫贼,当真是让这三人生不如死,而且这三人受得这般惨痛的大刑,竟然还将此人叫做“大恩人”……其手段之残忍,让厉芜荒不由心中发憷。厉芜荒心想若是自己这般前去找小仙女,要是被宁婶婶一番添油加醋,会不会也会被他如此对待?厉芜荒咽了一口唾沫,心中甚寒。不不不,自己当日的命就是被他救回来的,想必他不会这般对待自己吧。而且那宁婶婶已经被汤莫问毁了舌头,也不知死活如何了,就算想添油加醋,怕是也没机会了。不过,又能肯定吗?
厉芜荒并无动作,苏洒通三人哭了半晌,见许久都没有动静,纷纷止住了哭泣。荀先秀叹息道:“唉,还以为是大恩人来了,我看应该是只松鼠。”胡三东怒道:“看看看,看个屁看,现在还有眼睛看吗?”荀先秀怒道:“要不是你色胆包天怂恿我们又跑到这里来,我们怎会没了眼睛?哈哈,现在连命根子也没了,男人也做不成了!”苏洒通喝道:“说个屁啊,有力气吵架还不如那来找路,咱们再这么乱窜下去,恐怕再不出两日就得饿死了,老子吃了好多天的树皮草根,浑身都没力气了!”胡三东道:“老子瞧着还是死了的好,妈的,现在这个鬼样子,活出去也是遭人耻笑的份!”这时,真的有一只松鼠扑腾落下地来,踩得地上的落叶吱呀作响。三人登时又面现惊恐之色,复又哭又拜,还是求大恩人饶命的那一套。胡三东嘴巴上说“还是死了的好”,现在却求得更加急切。
松鼠被三人吓到,几下又窜上树去,消失不见。厉芜荒也无心再看这三人,撇开他们,去寻路去了。
厉芜荒又走了许久,却还是不知出路在何处,这迷雾松林就像迷宫一般。厉芜荒心想难道自己会像那三人一样被困死在这林中?就在他思索之时,他又听见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却只有一人,脚步轻浮,应该是个不会武功的人。
“不会武功?”厉芜荒猛然想起了什么,隐在树后。却见雾中走出一人,正是那日带厉芜荒出谷的老仆万婆婆。老仆手上还提着菜篮子,篮子里装着各式蔬菜,料想便是采购了东西才回来。厉芜荒登时欣喜,心道这可是救星来了!连忙尾随着万婆婆。万婆婆一心赶路,虽然二人隔得较近,万婆婆却并未发现有人跟着自己。厉芜荒不由心想自己几次进出松林,都是万婆婆带路,倒也还真是与她有缘。
不多时,万婆婆已然带着厉芜荒出得松林。厉芜荒遥遥看见面前亮着的点点灯光,心中兴奋之极。
小仙女,我来了。
但是当厉芜荒来到柳宅面前时,却不知所措了。自己该怎么进去?就这般赶上去叫住万婆婆让他通报?是不是显得鲁莽了?现在已近子时,这么晚了还来拜访,想必柳晓茜的哥哥会不高兴罢?
就在厉芜荒犹豫的时候,老仆万婆婆已然从侧门进了柳宅,留下厉芜荒一个人站在夜色里。厉芜荒心中虽然不知如何是好,但是脚步却开始动了,他像上一次进柳宅一样,轻轻跃上屋顶,往深处走去。
可是又往哪里走?柳晓茜的闺房却在何处?就算找到了又如何,柳晓茜想必已经睡下了,自己要是这般贸然打扰,与那林中被剜眼的淫贼的行径有何区别?
厉芜荒心中犹豫间,不觉已然来到了柳宅的花园,那里是他第一次看见柳晓茜的地方,也是第二次看见柳晓茜的地方。他记得柳晓茜的惊鸿侧面,记得柳晓茜的琴声婉转,记得柳晓茜的嫣然一笑,记得柳晓茜的梨花带雨……可是她记得自己么?她的心中是不是只有她那个哥哥?厉芜荒心中有些疼痛,不禁伸手按住了胸口,是内伤未好么?
花园的假山那日被汤莫问震碎,地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是那假山便永久地缺了一大块。厉芜荒想起那日自己和柳晓茜躲在假山之后,那等良辰美景,不禁让他些许沉醉了。如今他在这里,她却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