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昙儿起身柔声道:“世子殿下请入座。”说着,向着左边下首头列头座伸手相引。
白隐川便从容落座,一双俊目时不时飘向晏溪的方向。
在他的身边,一位俊眉英目的小公子正与他身边的端庄丽人低语:“姐姐,那便是救过湛王世子和昭王殿下的女中豪杰,晏溪吗?”
那女子螓首轻点,又警告地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言。那小公子撇撇嘴,很是不屑。
筵席开始了,众人赏金桂,饮桂酒,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席间,杨氏姐妹眼神交汇,杨昙儿起身道:“美酒,美景,怎能没有歌舞助兴,不知哪位闺秀愿献艺佐酒?”
杨琼尔接口道:“旁的倒也罢了,只是这晏家小姐今日第一次参加花会,是否也该有所表示?”
晏溪闻言,还未做声,就听司徒凡开口道:“我皇卫营的女卫,到底是拱卫皇室的,还是歌舞娱人的?”
杨琼尔冷笑道:“看来司徒大人与晏大人关系,匪浅呢。”
叶雨薇不乐意了,起身便道;“杨三小姐,话可不能乱说!”
萧术见状,出来打圆场,“琼儿,不可这般议论你未来的表嫂!”
“晏小姐还待字闺中,请王爷慎言,莫要坏了女儿家名节!”白隐川危襟正坐,义正言辞道。
晏溪抬头,白隐川素日平易近人,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疾言厉色。
杨琼儿转头,见姐姐神色失落,心中有气,咄咄逼问白隐川:“世子纡尊降贵,为这小小女卫顶撞王爷,未免有失体统吧?”
白隐川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威仪庄肃道:“本世子眼中只有善恶对错,并无高低贵贱!”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为之动容,杨昙儿轻咬朱唇,眼中幽怨之色愈加明显。
忽听得一个纯净清朗的男声道:“大家说得热闹,可晏溪姐姐却并未置一词,何不听听她的意思?”
晏溪抬眸,见一个笑容可掬的少年正看向她,眼中充满善意。一旁的晏池低声道:“这是右少宰柳焱家的小公子柳铭书,旁边的是他姐姐柳铭诗。”
晏溪缓缓起身,先向柳铭书欠身行了一礼,柳铭书也含笑一揖回礼。
她转身向上首道:“晏溪自小便舞刀弄枪,这女子的才艺实在一窍不通,还请众位恕罪。”
萧术还未说什么,萧正便在一旁嘀咕,“小小女卫,也不知嚣张什么,竟这般不把我术哥放在眼中!”
杨昙儿见状,盈盈起身,“晏家妹妹何出此言?原是我们强人所难了。”说着,她有意无意看了下首的柳铭诗一眼。
柳铭诗会意,起身笑道:“昙儿姐姐,妹妹倒想觍颜自荐,献一支歌舞以略助酒兴。”
杨昙儿绽唇笑道:“怎的就把能歌善舞的柳家妹妹给忘了?快请妹妹!”
酒也饮了,歌舞也赏了。
晏溪微醺,便与晏池两人起身,去身后的一片金桂树之间漫步。
昭王萧术见她离席,也起身跟上去。白隐川见状,等了一会儿,也推桌而起,向金桂林中走去。
晏溪凑近了一丛花枝,含笑闭目,轻嗅那桂花的甜美芬芳。她自幼生于深山野林间,对这天生地长的自然之物似家人一般亲切。
“晏溪,你这般喜欢桂花,不若本王向杨太宰讨两棵过来,栽到你的院中?”萧术凑上来道。
“王爷,这花树同人一般,该待在何处,便是何处,若是错移了处境,早晚是要香消玉殒的。”晏溪一语双关,提醒昭王爷自己不会觊觎身份之外的人或物。
“溪儿的话,字字珠玑。”白隐川的声音传来,晏溪回头,便见他负手踱来,风姿翩翩,音润笑雅,令金桂香色尽失。
萧术听他唤晏溪为“溪儿”,旋即抄手阔背,面色不善道:“白世子,本王早就想与你谈谈,你这般赖着晏溪不放,莫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白隐川走到他身前,“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正向几人走来的杨昙儿听到此言,娇躯一震,满目泫然。
萧术上前一步,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又被激出来,“若不是最好,若是,本王必要与你好好争一争。”
晏溪只觉得一刻也待不下了,便对晏池道:“哥哥,我累了,回家吧。”
晏池见妹妹今日多番受扰,不胜其烦,当下点头道:“好,回家!”说罢,拉起晏溪便离开了。
白隐川也转身走开了,谁也没有注意到萧术原本气急败坏的脸上,一丝得逞的笑意。
两人坐在马车中,晏池见晏溪面沉如水,便笑道:“这些人,忒也无聊至极,以后咱们不去这花会便是了。”
晏溪轻点了点头,“嗯,再也不去了。”
夜间,晏溪独坐房中,静静回想着白日里的种种。眼下来看,她是把杨家的两位小姐得罪透了,萧术和白隐川也有不睦之象,不知此种情形对皇帝和神王各有何影响,自己要不要向螺黛堂禀报呢?
还有司徒凡......晏溪听到窗外动静,不自觉微笑,正想着,他便来了。
晏溪迎出去,看着司徒凡绕过屏风,向她走来,“司徒大人,伤势可痊愈了?”
司徒凡没有回答,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便拥住了她,“他们个个都位高权重,我好怕他们将你抢走!”
晏溪闻言,抱住现下敏感脆弱的司徒凡,轻声道:“不会的。”
“那你这段时间为何总在躲我?”
“因为,我在考虑,该在婚帖上写哪个名字。”
司徒凡退开一步,转而握住她的肩头,惊喜道:“你真心愿嫁我?”
“不然,我要嫁给谁?”晏溪含情脉脉,柔声问。
司徒凡喜不自禁,又将她揽入怀中,许久,才又松开她,“险些忘了正事。”
“何事?”
“大掌事要见你。”
翌日,晏溪送白隐川去当值。
两人坐在车中,晏溪偏头看着窗外,白隐川知她对自己不满,便主动开口道:“溪儿,昨日是我言语失当了。”
晏溪转头,直视他道:“我知道隐川哥哥是想为我解围,可是哥哥的身份,不该那般说的,于你我都不好。”
白隐川严肃道:“若是那昭王对你是真心,便会处处为你考虑,断不会让那杨氏姐妹刁难你!以他的身份,只需去向皇上知会一声,你便要乖乖从他了。但如今我表态了,他要以身份相压,必要掂量一番了。”
晏溪凝视他,“隐川哥哥,为何对我这般好?”
白隐川垂眸,再抬头时,眼中满是赤诚,“我说过,我会珍视你如亲妹。”
晏溪闻言,忽而一笑,“不过,昨日溪儿倒是见识到了真正的白世子,果然凛凛而不可犯。”
“可我并不喜欢‘白世子’,若可以,我宁愿舍下所有,恣意山水,逍遥物外。”白隐川突然有些伤感。
晏溪明白,作为湛王的独子应是要承担很多吧。
夜幕之下,晏溪矫健敏捷的身影闪进了一处空无一人的民宅。
她进了民宅的侧屋,里面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正等在那里。
“见过大掌事。”晏溪拱手道。
“巳蛇神使,请随我来。”大掌事引着晏溪进入橱柜中暗藏的一处密室。
晏溪一进去,便怔在那里。
眼前是一个身穿兜帽披风的男子,当他将兜帽掀开,晏溪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昭王殿下!”
似是十分满意于晏溪的惊讶神色,萧术邪魅一笑,“巳蛇神使,见到本神王却不行礼吗?”
晏溪转头,见大掌事点头,示意她向神王行礼。
“哈哈哈,看来巳蛇神使不太相信。”他从颈上衣襟里拽出一条项链,中间坠有一个琉璃小瓶。
萧术打开瓶子,将手指按上瓶口,取了些猩红色液体于指尖,走到晏溪身前,“你的左手。”
晏溪犹豫着伸出左手,萧术将那液体涂在她小臂内侧,一个蛇形图腾开始显现出来。
“此药水,名曰神王之血,能令神使身上的图腾暂时显形,是神王的独有之物。”大掌事在旁解释道。
晏溪忙下跪行礼,“属下拜见神王!”
“起来。”萧术转身走到一张椅上坐下,“自第一次见你,本王便觉得你很有趣,比任何人都适合神使的位置。”说着,双手交扣,左手拇指轻划右手各手指。
“看来,错不了。”晏溪见他手上动作,心中才完全相信这昭王萧术便是神营的神王。
她故作惶恐道:“属下不知神王身份,多有冒犯,望神王恕罪!”
萧术伸出食指轻摇,“不,你表现得很好,我见白隐川对你很是看重,是吗?”
“是!他告诉属下,愿将属下待为亲妹!”
萧术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晏溪,“你若是男子,我会对此很满意,但你既是女儿身,何不利用你的长处,更进一步呢?”
晏溪闻言,知他所指,“可是......世子身边不乏美貌女子,属下怕是......”
“连辰龙那块榆木都能对你五迷三道,白隐川对你颇有好感,本王相信你。”萧术的声音突然冷下来,“除非,你不想!”
晏溪忙躬身道:“属下不敢!”
萧术见状笑道:“嗯,此事倒不必操之过急,缓缓而行即可。眼下你和辰龙最重要的,是尽快爬上皇卫营的高位。本王上次以身做饵,想让你杀了朱宇君,以此大功平步青云,可你心慈手软,竟让戴然渔翁得利!不过本王也借你这个由头,离开了皇宫,行事便宜许多。此次,本王便不怪罪你了,但下不为例!”
晏溪下拜,“多谢神王宽宥!”
“你有什么法子能尽快晋升吗?”
“属下愚钝,还请神王明示!”
“嗯......戴然此女,对主卫杨文建痴心一片,为了他多年未嫁,这份情意,我们倒可以加以利用。”
翌日,晏溪将白隐川送至学院司后,立刻回了皇卫营。
“公羊大人!”晏溪春风满面向公羊禄走去。
“晏大人!”公羊禄见她过来,心知她定有要事,当下主动迎上去,牵起她的手。
晏溪伸手与她牵在一起,一张字条塞到公羊禄的手心。两人又装模作样地寒暄一番,便各自忙去了。
晏溪将讯息传出,便去了内宅。
“卑职晏溪,求见主卫大人。”晏溪在门外行礼求见。
“进来。”杨文建坐在书桌前,见她进来,边上下打量,边问道:“晏从副何事?”
“卑职有一事不明。”
“你是不明白,为何此次镇压反贼,几乎人人有赏,偏你没有吧?”杨文建身体前倾,笑眯眯道。
“是!”晏溪今日特意略施了些脂粉,此时见他目光放肆浪荡,便知萧术所说他好色不假。
“你若是想知道,今晚去千华坊找我,我好好与你细说。”
“是。”晏溪行礼,出门前忽而回头,冲杨文建嫣然一笑。
放衙后,戴然回家。快到家门时,突然被一人拦住去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