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众人尽兴而归。三六搀扶着酒醉的辰龙回房。
刚将他扶到床上,准备离开回房,就听他道:“你若走了,剩下的戏我跟谁唱?”
三六想想也是,便关了房门,为辰龙打水洗漱。
辰龙倚在那里,由着她为自己松髻拭面,忽而玩笑道:“有劳巳蛇大人了。”
三六有些晕眩难受,不愿接话,只是默默为他脱了鞋袜,又毫不避嫌地为他宽衣解带。
辰龙突然握住她的手:“夙愿得尝,怎么也不见你欢喜?”
“心中有些疑惑而已。”三六轻轻推开辰龙的手。
“问吧。”辰龙坐起身来,直视着她。
“她,真的是大人害死的吗?”
辰龙闭了闭眼,巳蛇的死宛如眼前。
他们奉命刺杀一个小部族的长老,约定巳蛇得手后,他便将外围的守卫放倒,在外接应,然后两人一同潜出。
但他没有,反而进了长老的房间,惊动了守卫,最后引来部族中的高手。他故意负伤逃遁,将巳蛇抛下了。
“你害死了我,你那个小丫头也要在选神台上给我陪葬!”到现在,巳蛇怨毒的眼神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还是等着你的那些男人给你陪葬吧。”
这便是辰龙和巳蛇最后的对话。巳蛇到死才恍然大悟,辰龙就是在等三六有能力在选神台上取胜的那一天,才动手杀她。
“是我。”辰龙坦然承认。
“大人对她若真无情意,为何还要杀光她的那些男宠?”三六斜晲辰龙一眼,眼中竟有了点幽怨之意。
辰龙未料到她会有此问,面露微讶,旋即笑了,他故意道:“不早了,先歇下吧。”
三六闻言,掩住眼底的失望。她去屏风后换了寝衣,回到床前时,辰龙似是已然睡着,她便从他脚下爬到床的内侧,背对他躺下了。
两年以来,两人皆已习惯了这样就寝,但今日不太一样,她躺好后,就听辰龙似乎转过身来,带着酒香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上。
三六心中正慌乱,忽觉一只手抚过她横在腰间的手臂,握住她的手,然后一个温暖的胸膛就贴上她紧绷的后背,“龙营的男子,以后都是你的,我不能让那些碰过她的人,玷污了你。”
辰龙从未这般亲近过她,她不知该如何应对,过了许久,才闷头回道:“我不是那般贪心不足的人。”
辰龙轻声回道:“嗯。”有他,便足矣吧。
两人皆不是能言善辩之人,确定了彼此心意之后,便也再未言语,只是静静地相拥入眠。
自翌日起,三六和辰龙便开始闭关。两人要尽快磨合战技和默契,三六也要修习更高深的潜遁术,掩杀术以及各种实战之策。闭关期间,其他神使会前来助练,以助两人更快精进。
三六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与所有神使都交了手,对他们每人的手段都有所了解。随着闭关习练,她渐入佳境,在这些人手下开始游刃有余,连辰龙都不由对她另眼相看。
这一日,午聚之后,辰龙和巳蛇一同向练功室走去。正巧遇到温艳迎面而来,三人客气地招呼一声,便擦肩而过了。
温艳走过两人身边,忽地回头,满是疑惑地看着三六的背影。
夜里,两人结束了一天的训练,精疲力竭,各自回了房间。三六沐浴过后,便准备安寝。
一阵敲门声响起,她开门,竟是温艳。
“温教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三六将她请进屋,疑惑道。
温艳坐下来,神秘笑道:“巳蛇大人,与辰龙大人可还甜蜜?”
三六观她神色,心中一惊。近来闭关,未曾着意掩饰自己的面貌和姿态,应是白日里被温艳看出自己仍是......
她强笑道:“还好。”
温艳掩唇轻笑,“大人不必瞒我,我一个小小教习,对大人们之间的私事,自是不敢过问。我呢,只是来提醒大人,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若是被其他大人亦或是大掌事知道了,只怕会怨怪大人坏了规矩。”
眷侣的规矩,在神营中至关重要,就好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般。但她与辰龙皆是腼腆又寡欲之人,即使彼此有爱慕之情,谁也不会主动求欢。
思及此,三六轻叹一声,道:“多谢温教习提醒。”
温艳看她面色为难,便问道:“我自忖教给大人的,皆是上乘媚术,怎的,辰龙大人不喜欢吗?”
三六俏面绯红,不知作何回应。
温艳又道:“莫不是辰龙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
三六微张了张口,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温艳有些着急,她对自己调教出的弟子向来自傲,岂能接受自己精心培养的三六受冷落?是以发现了三六的秘密后,便将此事归咎于辰龙,认为他有什么隐疾。
她眼见在三六那里问不出什么,心中隐隐有了主意。
一早,辰龙就发觉三六有些不对劲儿,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
“......没什么。”
午时,温艳带着蛇营的老十二来到正在午休的辰龙房门前。
“温教习,小的还是有点害怕,辰龙大人向来不近女色,若是惹他不快,他会不会杀了小的?”老十二胆怯道。
“怕什么?你可是蛇营中最擅媚道的弟子,比之巳蛇大人更有风情。此事若是成了,你在蛇营中的日子要好过多少?”温艳怂恿道。
老十二一听,壮了胆子敲门。
门开了,辰龙面带睡意道:“温教习何事?”
温艳谄笑道:“巳蛇大人说您连日练功劳累,特吩咐我带人来为大人推拿一番。”
辰龙一听,看着温艳身后精心打扮、娇美可人的老十二,心下有些不快。
温艳向老十二使了个眼色,老十二会意,上前见礼,“小的见过大人。”那声音如四月春风,惹人怜爱。
“大人,这毕竟是巳蛇大人一片心意,还请您不要拒绝。”温艳见他面色不愉,婉转劝道。
“不劳温教习费心,我自去找她说明!”辰龙说罢拂袖而去,徒留两女面面相觑。
三六正在房中午睡,忽听身边有动静,她翻身一掌劈去,手腕被紧紧抓住。她看清来人是辰龙,便不再挣扎反击,奇怪道:“你怎的来了?怎么翻窗进来?”
辰龙见她束发微散、睡眼朦胧,更是气恼,“你倒睡得踏实!”
三六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莫不是温艳......”
“你果然知情!”辰龙说着,将她从床上拽起,“你既这般善解人意,怎么不亲自去服侍我,还送什么女人!”
“女人?什么女人?”三六不明所以。
辰龙见她神色怔忪,将信将疑道:“你不知道?”
三六只好含羞带怯将昨晚的事说与他听。
辰龙坐下来,蹙眉道:“是我们大意了,”他转头,柔声安慰,“你放心,温艳那边,我来处理。”
三六点点头,心中却有疑惑。既然怕温艳揭发,辰龙为何不直接同自己......何必舍近求远,去找温艳呢?她偷觑辰龙,不会真有什么隐疾吧?
但辰龙未来得及处理温艳的事,他们便忙碌起来。
三六看着大掌事交给他们二人的暗杀名单,触目惊心。名单上共五人,皆是启光城及周边地方上的显贵大员。她边看边寻思着怎样把这个消息传递回堂中。但师伯的命令是,不查明神营幕后主事者,不得与堂中联系。但若是这些官员死去,不知对朝局有何影响?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一时间心乱如麻。
辰龙也是惊疑不定。一直以来,神营皆是在南涯和南蛮各部活动,清剿一些部族中不安定之人,从未涉足这之外的地域。如今神王下达这样的命令,只怕对中原有了觊觎之心。
后来,他们得知,其他的神使,也被分派了在其他地域的官员暗杀任务。神王要诛杀的这些人有一处共性,便是率先支持皇帝即将推行的新政。
当下中原各地,皆是由皇帝敕封的王爷来管辖,称为“封王率土”。根据中原九座大邑,共封九王,分别是北涯琪王,云兰烁王,青阜震王,红阜瑞王,护边都誉王,启光昭王,姜邑卓王,南盛华王,南涯湛王。他们统辖九座大城及周边小城,权势熏天。
皇帝登基,励精图治,想要推行更加利国利民的新政,却受限于这些王爷的权势,无法上通下达,将新政落到实处。于是皇帝决定从这些王的手中分权,将军、政、财三权慢慢剥离出来,分别交由三位官员主理,再将大城周边的地域化整为零,不再依赖中心大邑,独立而治。
这样一来,九王的权势就仅限于自己受封的大城,且对大城中的事务也无法独当一面,遇事需要与皇帝亲任的三位军政财大员相商。
若是从前,九王中早有人起兵反了,但自两百年前辰王上官一家荡平四方至今,三代君王都在做同一件事,便是将军权收归国有。现下的地方军,将领皆是禁军中的精英出任,军中还派有大量皇家暗卫营中人,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皇帝的耳目,且每五年就有一次地方军、边军和禁军的调岗。九王所出的调兵令,若无皇帝玺印加盖,形同废纸。
换言之,九王现下手中只有财、政双权在握,想要挑衅皇权,确是有些薄弱了。
照此情形看来,神营的神王应是九王中的一人,其中嫌疑最大的自然是与神营同处一地的湛王白慕。
三六细细回忆那日看到的神王,却一筹莫展。且不说,她根本不曾见过九王,即便见过,那日神王全副武装,也无法判断其身份。
“在想什么?”从议事厅出来,辰龙见三六神色异样,关切问道。
“没什么,第一次外出任务,有些紧张罢了。”三六含糊道。
“有我呢。”辰龙握住三六的手,柔声道。
三六抬头触到他温暖的目光,展颜一笑,“嗯。”
启光城内,一家酒楼生意红火。
酒楼雅间内,五位锦衣便服的男子正推杯换盏,笑语晏晏。官职最高、坐在首座上的张大人,饮尽杯中酒,看向雅间内的小舞台。那里,一个身着蓝色纱衣的舞姬正在随着一阵欢快的南蛮乐曲扭动着纱衣下若隐若现的杨柳纤腰,动作十分撩人,那舞姬以一串流苏掩面,依稀可见流苏之下娇艳欲滴的红唇,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似要将在场的男子摄入其中。
“这南蛮舞蹈虽不如中原这般温婉含蓄,却也别有一番韵味啊。”张大人欣赏着那舞姬的曼妙舞姿,一时间有些心神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