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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田仁朗遭诬罢帅印 杨继业受激出雁门(下)

按下萧太后听政,复说前番力败契丹西路军之府州折氏。列位看官!说起这府州折氏,或许知之者极少,但若说起天波杨府佘太君,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者。其实佘太君乃是同音讹传,实为“折太君”也,云中大同人,名将杨业之妻。曾祖父曾任后唐麟州刺史,初时隶属晋王李克用部下;祖父折从阮被后唐明宗授为府州刺史;父折德扆于后汉隐帝时任府州团练使。因自祖父时便治镇府州,故其家族便称“府州折氏”,此其名由来之因。府州者,即今陕西府谷县也。据清代兵部尚书毕沅《吴中金石记折克行碑》中记载:“折恭武公克行神道碑,在府谷县孤山堡南,叙折太君事,世以此碑为折太君碑。考折太君,杨继业妻折德扆女也,墓在保德州南折窝村。”折太君即是尽人皆知佘太君本人,由此可得验证。诸君但闻“佘赛花”之名,便知是民间艺人胡乱取之,岂有名门贵族之女名为“赛花”者耶!俗不可耐,我听犹觉污耳。因被宋帝封号太君,故称折太君,这倒罢了。

折太君生于后唐清泰年间,后汉乾佑二年与杨继业(时名刘继业)成婚,卒于宋大中祥符三年,寿止七十七岁。民间复传其一百余岁尚带十二寡妇征西,权当笑话罢咧。清康基田《晋乘搜略卷二十》曾载:“乡里世传,佘太君善骑,婢仆技勇过于所部,用兵克敌,如蕲王夫人之亲援桴鼓然。”是以其比作蕲王韩世忠夫人梁红玉,推崇备至。太君少时便习兵法,颇通将略,协助父兄练兵把关,已具巾帼英雄气度。折杨两家结亲后,太君随夫杨继业侍北汉,居住在太原“杨府”,在杨府内组织男女仆人丫环习武,仆人武技都不亚于边关士兵。杨业归宋之后,举家迁至开封府,七年抗辽,威震雁门,此内颇有其妻及七子之功。

因总帅潘美误信监军王侁之言,不予以坚决阻止,使杨业与次子杨延玉不幸于陈家谷殉国后,折太君上书陈述丈夫战死原由,使潘美官降三级,王侁与副帅刘文裕被削职为民。杨业为国捐躯之后,太君又助其长子杨延昭抗辽立功,累任崇仪副使、江淮南都巡检使、知定远军、保州缘边都巡检使、本州防御使、高阳关副都部署署、加如京使。杨延昭戍边二十余年,契丹惮之,曰为杨六郎,未知其排行为“六”因何得来。宋真宗也赞扬道:“延昭父业为前朝名将,延昭治兵护塞,有父风,深可嘉也。”北宋祥符七年,杨延昭病逝军中,终年五十七岁,河朔之人多望延昭灵枢痛哭流涕,悲声直上九霄。杨延昭之子杨文广从狄青南征有功,授兴州防御吏、知泾州,为定州路副都总管,迁步军部虞侯,卒后赠同州观察使。杨家将从杨业(时名杨重贵)之父杨信到子杨延昭、孙杨文广,祖孙四代驰骋疆场,英勇杀敌为国捐躯,堪称一门忠烈,折太君正是杨家将中流砥柱。在山西代县杨忠武祠保存有《杨氏族谱》,其中对折太君如此评价道:“忠心乐善,内助教忠,受龟寿五福之多,邀象服六珈之贵。不我先不我,后睹星月之重明;俾尔炽俾尔,昌焕乾刊之新渥。爰稽邦典,益进郡封。汝有子,若汉室功臣山河永誓;汝有德,如鲁侯寿母松伯弥坚。被我宠光,贰缓休祉,可特封郑国君太君夫人。”愈加有根有据,鲜灵鲜活,不容置疑焉。

据考证,《宋会要辑稿》倒是记述了另一个北宋折太君,事迹与传说中杨业妻颇为相像,乃丰州刺史王承美夫人。书中载说折夫人极有谋略,辅助王承美把守丰城三十五年从未有失,屡立战功。太平兴国七年,应是在高梁河战后,王承美与折太君夫妇率军与契丹军发生激烈交战,斩获敌人数以万计,生擒契丹天德军节度使韦太。次年万余契丹兵再度来犯,折太君夫妇又一次大获全胜,并乘胜向北追出百余里,所向披靡,契丹军闻名丧胆,不敢再犯。景德初年宋真宗亲自接见王承美夫妇,并特别赏赐折氏,令亨镇使待遇,每月赐钱五万。王承美病逝之后,其爵位欲传予长孙王怀玉而非长子王文恭,王文恭不服,奏入朝廷。宋真宗乃招折氏入宫,听其所奏,终以长子王文恭之子王怀玉袭王承美爵,改名王文玉(等于升了一辈,与其父兄弟相论也),另封王文恭以别职。仁宗天圣二年,王文玉去世,折氏时为安郡君,再次上朝面君,陈说边防抗辽之计,得到宋仁宗首肯褒赞,此时其已七十五岁矣。《宋会要辑稿》是清代史家学者徐松根据《永乐大典》中所收录宋代官修《宋会要》加以辑录而成,共三百六十六卷,分为帝系、后妃、乐、礼、舆服、仪制、瑞异、运历、崇儒、职官、选举、食货、刑法、兵、方域、蕃夷、道释等十七门。其中所记人物及其事件,绝不会有演义成分。其中所记折太君事迹相当丰富,其抗辽、上状、进宫等平生所为,戏曲小说中佘太君形象大有相似之处。其诸子“文”字辈、诸孙“怀”字辈且名怀玉等,亦在杨家将名字中有迹可寻焉。若果如此,莫非戏曲评话中之佘太君,是据王承美之妻折氏演变而来乎?或与名将金刀令公杨业之妻折氏二人合二为一,兼收并蓄后重新塑造,亦未可知也。

为便于好事者考究辨别,现将史籍中记载收录于下:王承美,丰州人,本河西藏才族都首领。其父事契丹,为左千牛卫将军,开宝二年率众来归。承美授丰州牙内指挥使,父卒,改天德军蕃汉都指挥使、知州事,移丰州刺史。遣军校诣阙言,愿诱退浑、突厥内附,上嘉其意。太平兴国七年,与契丹战,斩获以万计,禽其天德军节度使韦太以献。明年,契丹来寇,又击败其众万余,追北至青冢百余里,斩获益众。以功授本州团练使。以乞党族次首领弗香克浪买为归德郎将,没细大首领越移为怀化大将军,瓦窑为归德大将军。淳化二年冬来朝,令归所部,控子河议。自是诸蕃岁修贡礼,颇效忠顺。景德初来朝,以其守边岁久,迁本州防御使以还。自承美内属,给奉同蕃官例,至是,特诏月增五万。寻请于州城置孔子庙,诏可之。未几被疾,遣中使挟医视之。大中祥符五年,卒,赠恩州观察使。六年,录其子文宝、孙怀筠以官。初,承美养其长孙文玉为子,奏署殿直,及卒,其本族首领上言文玉晓达军政,请令袭承美任。下蕃汉议,议同,以为侍禁、知州事。文玉父文恭时为侍禁,在沂州,表诉其事,诏改文恭为供奉宫。九年,承美葬,诏以帛缗、米曲、羊酒赐其家。

闲话叙罢,书归正本。且说宋朝建立之后,燕云十六州一直乃是太祖、太宗两任皇帝心病,总欲以武力从契丹人手中夺回,故此连番征战,各有胜负。西元九八六年,雍熙三年,宋太宗决定再次北伐辽国,收复燕云十六州。遂传下诏命,以忠武军节度使潘美为云、应路行营都部署,任西路军主将,杨业为副,并兼前锋都督;西上阁门使、蔚州刺史王侁为监军,军器库使、顺州团练使刘文裕为护军,率领云、英、朔诸州宋军出雁门。东路军命曹彬为幽州道行营前军骑水陆都部署,向雄州、霸州推进;命奚族人米信为西北道都部署,率军出雄州以配合。中路军以田重进为定州路都部署,出飞狐。宋太宗此番慎重部署,战略意图是三路齐发,由曹彬部屯兵雄霸二州实施佯动,持重缓行,声言兵取幽州以吸引契丹军主力于东路,使其无暇西顾,保障中、西二路军攻取山后诸州,终汇合三路大军攻取幽州是也。曹彬为人老成持重,故以其为盾,牵制辽军主力;潘美用兵向来锋锐,杨无敌英勇善战,则以其为矛,攻城略地。为牵制住辽国大将耶律休哥,宋军名将大多集中在东路。

诸将领命,率三路宋军先后出发,由于严格保密行军,辽国直至三月六日才得消息。针对宋军三路大军压境紧迫之势,萧太后、韩德让闻报当即遣将应战,令南京留守耶律休哥率军迎击曹彬;以耶律斜轸为都统,率兵迎击中路宋军田重进部及西路潘美、杨业;萧太后带同辽圣宗亲征而行,驻跸于幽州驼罗口。萧绰精明且善于用兵,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先对付宋东路军,寻机将其歼灭后,再转移兵力对付中西二路宋军。三月初九,东路宋军开始进攻,攻占辽国涿州、歧沟关等多个城池,连败辽军。耶律休哥在援军未到之前,自知寡不敌众,避免与宋军争锋,昼出精锐虚张声势,夜遣轻骑袭扰,暗潜兵力设伏宋军侧后,断其粮道,疲惫宋军。曹彬部宋军占据涿州仅十余日,便因粮草不济退至白沟。中路军田重进在飞狐口击败辽军,擒辽将大鹏翼,攻占多城;西路潘美军也击败辽军,先后攻占多地。

宋太宗闻曹彬东路军速进速退,不由大惊,谓是重大失策,急严令曹彬率军沿白沟河缓缓进军,养兵畜锐,与中、西二路分进合击幽州。曹彬部下诸将闻说中、西两路军连克州县、屡战屡胜,因此求功心切,皆怂恿主将出战。曹彬听信诸将意见,在补充军粮之后即引军北渡白沟,与耶律休哥军对垒。宋军结方阵,堑地两边而行,耶律休哥则大部不动,只以一部兵力阻击袭扰,使得宋军且行且战,行动迟缓,二十天只行百里。又兼途中缺水,曹彬宋军困乏不堪,致士气低落,战力大损。宋军一路清剿而进,终于复返涿州,曹彬得知萧太后率大军已经到达涿州东五十里,将与耶律休哥军形成钳击己军之势。曹彬为人持重,不敢迎敌,遂命部将卢斌携带城中民众先行南撤,亲率主力断后拒敌。耶律休哥发现宋军撤退,迅速抓住战机,立即率领精骑发起追击。当时天降大雨,宋军在泥泞中艰难跋涉,无复行伍,将领无法控制。五月初被耶律休哥骑兵在歧沟关追及,宋军霎时崩溃。曹彬率领溃军连夜抢渡拒马河,慌乱中人马自相践踏,伤亡甚众。知幽州行府事刘保勋、开封兵曹刘利涉父子、殿中丞孔宜等人溺死河中,损兵折将,好不凄惨!宋军残部好不容易逃至易水南岸,又被耶律休哥骑兵渡河追杀,前后死者数万人,易水变赤,为之不流。

宋太宗得知东路宋军惨败消息,直惊得面容失色,急驰令中路军退守定州,西路军退屯代州。辽军都统耶律斜轸闻报己方东路军大胜,乃率军迅速发起进攻,收复两路失地。中路宋军因先接到皇帝退军令旨,于是不战而退;西路宋军却因推进迅速而致孤悬敌后,且未及时接到退兵命令。监军使王侁为接连之胜冲昏头脑,未知中路军何在,便令先锋杨业率兵出击。杨业本是军事奇才,如何不懂用兵之道?于是建议道:“今三路用兵,我西路军本已孤军深入,与中路军脱却应援;宜按兵修整,遣使联络田重进将军,约定共进,方保万全。”王侁自恃前年击败李继迁,收复银州之功,且妒嫉杨业名声压过自己,便口出讥讽道:“某闻杨君素号无敌,今见敌逗挠不战,得非有他志乎?”杨业焉能受其侮辱?乃看向主帅潘美。潘美乃开国元勋,本就恐遭朝廷所忌,这王侁又为钦命监军,正受太宗宠幸,如何得罪?于是沉默不言。正是:将军不惧阵前死,但恐背后逢小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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