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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潘仁美三贬愧辞世 李继迁百战傲复国(下)

潘美时年已是六十六岁老将,一生立功厥伟,几无败绩,亦少过失。只因此战自己意志不坚,复被王侁、刘文裕二典故连累,致被削官三级,且背害死杨业罪名难以清洗,不亦惜哉。潘美虽是转年即被官复原职,仍旧悒悒不乐,数月而卒。致使日后被评书艺人丑化成奸邪嫉功之辈,与后世秦桧同等谗害忠良之大白脸奸臣,则未知其因,似乎太过。至若王侁,自也不被民众放过,在《杨家将》中被改名为王钦若,评话中复名王强,原是辽国萧太后所派间谍奸细,契丹名为赫黑律,一生苦害杨延昭,终于死于杨家梨花枪下。民间演义自是图个大忠大奸,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终至大快人心结局,至于相去史实越来越远,终完全失其本来面目,则不予理会也。潘美作为古之名臣特大冤假错案,说话人到此收口不提。

此战之后,宋朝终失去攻取幽云十六州最后机会,之后百余年间对辽国被迫转取战略防御,再无翻身机会。宋辽其后又有数次战争,则皆为一城一地战役,再无战略性攻伐。宋太宗及群臣从此逐步改变对辽策略,并采取若干较为有效防御措施,同时又积极主动谋求对辽和平。宋太宗此一重大转变,后世史家皆予以充分肯定,惟吃瓜群众不肯原谅之。至于此战主要责任人曹彬,倒不似潘美等被搞得灰头土脸,甚至名声并未受太大影响,只被降为右骁卫上将军,其后不久便复起为侍中、武宁节度使。宋真宗即位后,曹彬甚至复任枢密使,更是异数。史说曹彬为人仁敬和厚,在朝廷从未违旨,也从不谈论他人过失。率兵讨伐后蜀、南唐,丝毫无所取,位兼将相,又不以等第威势自异于人。路遇士大夫必引车回避,不称手下官吏名字,谈政事时亦先整冠才见。官俸皆分给宗族,自己没有余积。平定后蜀回朝后,宋太祖问及官吏善恶,曹彬则答道:“臣为武将,军政之外,非应所闻见者。”太祖再三追问,只推荐随军转运使沈伦廉洁端谨可用。任节度使知徐州时,有属吏犯罪,已经结案,一年以后才行杖责,人皆不知其故。曹彬说道:“彼时此人刚刚娶妻,如其杖责,其父母必谓媳妇克夫,而朝夕鞭打辱骂,其妻何能活耶?故此迟缓处罚,然不谓枉法也。”于是众官皆服。北征失律败归之后,赵昌言表请对曹彬执行军法,太宗未从。其后赵昌言从延安回朝时被人弹劾,不能入见太宗。曹彬替其向太宗求情,方许赵昌言朝见,其为人大度如此。

按下辽宋,复说夏州。宋雍熙四年、辽统和五年二月,李继迁再攻夏州,兵马逼近,但鉴于前败,徘徊不敢前进。宋知州事安守忠率众三万迎战李继迁,前军至于王庭镇,被李继迁设伏诱战,大败安守忠,追到城门。李继迁遂趁势进兵围困夏州,两个月不解。知麟州韩崇训率军前往增援,李继迁见状退军,迁居于沙漠,逐水草而居,便于攻掠。并屯驻黑水河一侧,据险自固。宋将石保兴正在巡按罨子寨,李继迁以数千人攻打,见石保兴所部不过两千人,于是渡河决战。石保兴在河对岸埋下伏兵,候李继迁半渡而击,大败之。因李继迁素来凶忍,虐待党项咩兀等族部属,宥州党项咩兀族首领都指挥遇乜布九人谋诛李继迁。遇乜布趁李继迁在无定河畔会盟诸部族时,以暗箭射之,中其鼻凹,伤口长久不愈。

次年宋太宗改年号为端拱,因闻报李继迁附辽,便遣李继捧回归夏州,并赐名为赵保忠,授夏州刺史、定难军节度使,夏、银、绥、宥、静等五州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以牵制李继迁。李继捧为向宋太宗邀功,假言李继迁归顺,太宗遂授李继迁为银州刺史,充洛苑使,李继迁拒绝不受。李继迁因不受宋朝官职得罪族兄李继捧,于是前去辽朝乞和,辽圣宗封王子帐节度耶律襄之女为义成公主,下嫁李继迁,并赐马三千匹。李继捧仗恃契丹为后盾,遂出兵击败宥州御泥、布啰树两部。宋淳化元年、辽统和八年四月,李继捧与李继迁战于安庆泽,李继迁中流矢败退。十月,李继迁派破丑重遇贵至夏州诈降李继捧,后率部落攻城,破丑重遇贵在城中接应,李继捧大败,但夏州未陷。辽国进封李继迁为夏国王,自此称王建节。辽统和九年初,李继迁再攻夏州,七月占领银、绥二州。宋朝被迫授给李继迁银州观察使封号,赐姓名赵保吉。但李继迁旋又归附契丹,并联结辽兵多次袭击宋西北边境。九月,李继迁占据王庭镇旧地,预谋夏州。李继捧率熟户貌奴、猥才两族兵马趁夜袭击,夺李继迁牛畜两万余,李继迁再次放弃银州,逃走到铁斤泽。似此屡败屡战,愈挫愈勇,可谓百折不挠矣。

北宋淳化三年、辽统和十年正月,李继迁引诱李继捧归附辽朝,再次引兵占据银州城,遣李继捧去辽朝请命入贡。辽圣宗闻李继迁曾受宋朝之封,遂派西南招讨使韩德威率兵持诏,前去银州询问李继迁。韩德威到银州之后,李继迁以西征为由不见。韩德威大怒,纵兵大掠银州之后撤回。李继迁自接受辽朝赐婚之后,每年贡品皆在蕃族之间征用,境内财产渐至贫乏。李继迁复又上书宋太宗道:“臣闻自古中原君主,皆主张王者无外。我西戎之人,岂非陛下臣民耶?今请许商旅相互往来,以满足边境民众生活。”宋太宗遂诏允双方互市。李继迁却又入告辽圣宗韩德威大掠银州,圣宗诏允归附,于是夏州再次遣使入辽。李继迁虽然收复绥、银二州,但宥、夏等州仍在宋军手中。李继迁遣使入宋请求赐还,宋太宗不准。李继迁怒道:“五州故地,是先祖遗留,今收回旧地,乃我之责也。”于是激励部众,以李大信为蕃部都指挥使,率众攻打庆州。庆州北接沙漠,无险可恃,李继迁大军一到,宋军不知所措。知州刘文质以私产二百万两赏赐给军,于是士气昂扬,李大信不克而回。

淳化五年、辽统和十二年初,李继迁攻掠灵州,掳掠居民。又至夏州袭击李继捧,再次将李继捧击败出逃。宋朝派军来援,并堕毁夏州城,李继迁退居沙漠,次年派张浦到宋朝谈和,被宋太宗扣留。辽统和十四年三月,宋洛苑使白守荣护送辎重至灵州,李继迁设伏浦洛河,佯作示弱诱敌,大败宋军,获粮四十万石。李继迁复又侵袭吐蕃折平族,吐蕃首领握散上表宋朝,请求会师讨伐李继迁。李继迁纠合党项诸族,发兵围困灵州,意图索回谋臣张浦。宋太宗由此大怒,赐敕书招谕诸族,命十州都部署李继隆出环州,容州观察使丁罕出庆州,殿前都虞候范廷召出延州,殿前都指挥使王超出夏州,西京作坊使张守恩出麟州,五路进援灵武。八月,李继迁回师援平夏,与宋军战于乌白池,不敌五路宋军合击,于是复又大败。宋至道三年,辽统和十五年十二月,李继迁复上表归宋,授夏州刺史、定难军节度使。李继迁一面受任宋帝所封夏州刺史,一面仍在边地掳掠,不断与宋朝发生战争。西元一零零一年,北宋咸平四年、辽统和十九年四月,吐蕃六谷部长潘罗支接受宋朝封授,统治西凉,出兵助宋攻伐李继迁,不料却为其所败。九月,李继迁攻陷宋清远军,乘胜进围灵州。

李继迁对宋作战刚刚取得胜利,便把攻掠目标转向西部回鹘及吐蕃部落。回鹘与吐蕃部落独力不能抵敌,便一同依附宋朝以对抗党项。宋咸平五年三月,李继迁攻破灵州,改名西平府,次年正月建都于此。宋真宗妥协退让,授李继迁夏州刺史,定难军节度使,夏、银、绥、宥、静等五州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正式承认其对西夏统治之权。李继迁至此终于夺回五州之地,幅员数千里之广。党项族并不满足,以此五州为基地,又迅速向西现南两面发展,不时攻城略地,侵略回鹘及吐蕃。咸平六年二月,吐蕃潘罗支派遣咩逋族蕃官成逋前到镇戎军,复向宋朝请求会兵讨伐李继迁。宋朝边臣因其没有官方文牒及朝廷颁赐玺印,恐又是李继迁前来诓兵,便当擒送至部署司,成逋半路逃走,坐马跌倒坠崖而死。其后弄清其身份,宋真宗深为悲悯,令渭州刺史以礼葬之。李继迁闻说此事,恐宋朝再出五路大军来伐,遂率领大军自灵州出城,驻扎在鏊子山,放还六谷部归降吐蕃部众,派人赠送铁箭给潘罗支为誓,自称已向宋朝称臣,愿与其结盟修好。但潘罗支被其欺负怕了,没有回应,反引部众数次与李继迁作战,复侵夺党项族许多人口牛羊。

当时灵州没有守备,潘罗支派遣吴福圣腊越夏境东入汴京献贡宋朝,奏言对李继迁桀骜不驯十分恼怒,已集中骑兵六万,请求宋朝发兵与之合力收复灵州。宋真宗深以为然,遣使与吴福圣腊同回,加封潘罗支为朔方军节度、灵州西面都巡检使。又以吴福圣腊为安远将军,次首领兀佐等七人为怀化将军,使出兵共图李继迁。吴福圣腊回返之时路过西平,不料李继迁早就在半路等候,派人袭击车队,尽夺宋朝赐给潘罗支牌印、官诰及所赐衣服、器械,吴福圣腊仅以身免。宋景德元年、辽统和二十二年正月二日,李继迁因误中吐蕃潘罗支诱兵之计,陷入重围。其后虽透围而出,但多处受箭,终伤重而死,时年仅有四十二岁。其子李德明嗣位。八年之后,李德明追尊李继迁为“应运法天神智仁圣至道广德孝光皇帝”。李继迁死时,其孙李元昊刚满周岁,待其三十五年之后称帝,便追谥祖父为神武皇帝,庙号太祖,陵墓称为裕陵。既追谥太祖名号,说明是将其视为西夏国开基始祖。

列位看官!李继迁为恢复西夏五州祖业,自二十岁假作发丧出奔,开始与宋朝对抗,征战二十二年,直至四十二岁身死,几乎皆在马背上度过,亦足令后人感叹不已,自愧不如也。其孙李元昊于三十五年后建立西夏国,与辽国及北宋奠定三分天下,奠基之功实尽在李继迁,比之当初三分天上居其一之蜀汉先主刘备,其坚韧不拔犹有过之。在平夏及南山部民反抗宋朝边疆官吏暴虐统治斗争之中,李继捧举先人所遗五州之地献于宋廷,李继迁却以自己氏族保护神自居,实具大智大勇,非凡人可比。与此同时,还与氏族联姻,以权力、劫掠财物作为诱饵,又不乏奸诈。李继迁为图复国,因见南山野利氏部族强大,便从其酋长诸女中择妻,得其整修部族相助,于是野利氏成为西夏早期上等内氏族之一。野利后及其氏族在西夏历史上曾经显赫一时,其地位一度甚至可与萧后氏族在契丹国地位相当。李继迁以联姻政策最大限度团结党项诸部各大势力,便为此后屡挫不倒,并进一步扩张夯实基础。

李继迁不但英勇善战,且颇具政治头脑。建都灵州后,并未耽于享乐,而是立即恢复运河系统,并将鄂尔多斯居民强迫迁往新都,以增加农业人口,扩大税收基地。如此逼迫宋朝承认既成事实,正式将李继捧所弃鄂尔多斯五州之地归还。与此同时,李继迁已在距灵州西南五百里之凉州开辟了另一条丝绸之路,凉州因而成为甘肃走廊与开封之间朝贡贸易往来中枢,以保国用充足,且能富民强兵。西夏境内盐、灵二州盛产青盐和白盐,质量优于宋朝解盐,因此陕西沿边居民争相购买。李继迁叛宋自立,宋朝下令沿边粮解不许过河西,河西青盐不得过界贩鬻,犯者不以多少处斩,对西夏施行经济制裁。盐禁数月,西人大困,沿边熟户无以资生。李继迁为迫使宋朝开禁,鼓动四十四蕃族首领,引一万三千骑入寇环州,知环州程德元数战不利,上奏朝廷,宋帝终因诏弛盐禁,由是部族宁息。李继迁为求复国屡次降辽附宋以求生存,休说反复,实为不易。又因知凉州战略之重而必占领,致被吐蕃人伏击致死也。正是:若惧创业多艰难,且看夏主李继迁!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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