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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宋神宗奋志复西土 司马光得意废新法(上)

执拗不过王安石,怀忿首推司马光。后世褒贬皆有故,不如当年只砸缸!

——第六十三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且说西夏国政变,由是四境大乱。时有保泰监军司统军吐蕃族禹藏花麻,因一向对诸梁专权不满,闻说李秉常被囚,遂于大安七年五月以夏国主失位,国内变乱为由,向熙州发文照会宋朝,称西夏皇帝与太后母子不和,太后诛杀重臣,导致举国汹汹。若宋朝此时发兵来讨,西夏定会举国以应。宋神宗据此诏命熙州知州苗授,派人核实后上报朝廷。宋保安军以经略司命令移文宥州,向西夏国通牒称道:“西夏世代作为藩属,朝廷赏赐岁币。近来遵从朝廷旨意,慎行藩属职责,对朝廷极尽恩义。今闻国主被太后与大臣挟持,未知存亡,朝廷将遣使臣入夏,不知何人主事,望速回报。”梁太后即见通牒,竟无法作出答复。于是宋神宗便知传言是真,便问计于臣下,如何行止。朝中大臣皆云应分封吐蕃以瓦解西夏国之盟,惟鄜延路总管种谔遂上疏奏道:“西夏内乱,我应兴师问罪,此千载难逢良机也。”宋神宗准奏,遂部署五十万大军,兵分五路,以熙河经略使宦官李宪为统帅,从东、南、西南三个方面对西夏发起全面攻击,此谓“五路伐夏”之役。

说话的!你道种谔乃是何人,乃至神宗如此信任?无他,只因其为名将种世衡之子也。史说种世衡字仲平,河南洛阳人,乃大儒种放之侄。年少时尚气节,兄弟中有想分其资产者,全数辞让给予,只取图书而已。初因叔父种放恩荫补任将作监主簿,后累迁至太子中舍,复又通判凤州。凤州将领王蒙正是章献皇后刘氏姻家,曾向种世衡求取私利,种世衡不从,王蒙正于是诱使泾阳里胥王知谦诬陷,种世衡因此被流放窦州,后移居汝州。龙图阁直学士李纮及大臣宋绶、狄棐相继为种世衡说情,遂复被任命为卫尉寺丞,历任随州监酒、同州签书、鄜州判官事。当时西部边地用兵,守备不足,种世衡建议复建被弃故宽州城垒,朝廷从之,并命其负责工程。西夏人多次出击,种世衡一边战斗一边筑城,凿地一百五十尺得泉。城筑成后,赐名青涧城。种世衡遂升任内殿崇班、知青涧城事,开垦营田二千顷,招募商人,借贷给本钱,使流通货物赢利,青涧城于是富实。间或出行部族,慰劳酋长,解带以赠。由是羌人乐于为其所用,再升任洛苑副使、环州知州。

有蕃部酋长奴讹向来倔强,不服宋朝镇边诸将,但闻说种世衡来到,便急到郊外迎接。种世衡与奴讹相谈甚欢,约定次日到其帐舍,前去慰劳部落。当晚天降暴雪,深盈三尺,左右侍臣止行,种世衡说道:“我欲结信于诸羌,不可失约。”于是沿险而进,直至牛奴讹正帐中。奴讹起而大惊道:“此前从无官员到我部落,公不疑我耶!”于是率部众罗拜,表示听命朝廷,永不再反。羌酋慕恩部落最强,种世衡与其夜饮,命侍女劝酒。种世衡起身更衣,因窥见慕恩私下与侍女调情,便突然入内,慕恩惭愧请罪。种世衡便以侍女赠之,由是得到慕恩拼死效力。诸部若有背叛,使慕恩讨伐,战无不胜。兀二族不降,种世衡令慕恩出兵诛杀,其后一百余帐皆自动归附。葛怀敏兵败之时,种世衡率羌兵援救泾原,部众无有敢落后者。又劝课官吏百姓骑箭,如有过失射中便释其罪,因此部众人人自励,皆精于射箭,由是西夏数年不敢靠近环州之境。种世衡驻守青涧城,虽承平已久,但欲彻底平定西夏,以报天子知遇之恩。这一日适逢手下有一员蕃将犯有小错,惹得种世衡暴怒,一反平时爱兵如子常态,命令士卒对其施以杖刑,且杖杖扑背,血肉横飞。蕃将求饶不听,部下说情也不从,直到皮开肉绽,鬼哭狼嚎。那蕃将怀恨,伤势还未痊愈便不辞而别,投奔到李元昊帐下。李元昊见他伤痕累累,又对种世衡恨之入骨,便收为心腹,准许自由出入于最高军事机关枢密院。一年过后,蕃将竟然回到青涧城,并给种世衡带回大量西夏军事机密。诸将如此方才恍然大悟,原来种世衡暴打番将,却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苦肉计也。由此西夏君臣关系、宫中之事及军情边防,钟世衡了如指掌,复又得行其后离间之计。

西夏皇帝李元昊不服宋朝,与羌部首领野利刚浪棱、野利遇乞兄弟结盟,三人皆都号称大王。庆历二年,鄜延经略使庞籍两次给保安军太守刘拯写信,使贿赂蕃部破丑,招降野利兄弟。恰便此时,宋将泾原路王沿、葛怀敏亦遣人到羌部大营,贿降野利兄弟。野利刚浪棱不听庞籍与王沿等招诱,却命部将浪埋、赏乞、媚娘三人前往拜见种世衡请降。种世衡便知是诈降,却故作不知,遂留其三将使监商税,出入骑从宠厚。此后便写蜡书,派亲信王嵩送给野利刚浪棱,说已得浪埋等三人归降,朝廷命将军为夏州节度使,俸禄每月万缗,催促归附。野利刚浪棱以为弄假成真,三人果然降了宋朝并得重用,于是大惧,便擒王嵩送给李元昊,以表自己并无二心。王嵩依照种世衡所教,却以野利刚浪棱已降宋朝,朝廷封其为夏州节度使相告。李元昊信以为实,遂杀野利刚浪棱兄弟,又派大臣李文贵来见种世衡,请求降服宋朝。种世衡听说野利兄弟被杀,写祭文越境祭吊,元昊更信野利背夏通宋,离间愈固。王嵩因此升任三班奉职,再升任侍禁、阁门祗候;种世衡升任东染院使、环庆路兵马钤辖。范仲淹檄令其与蒋偕修筑细腰城,种世衡当时卧病在床,领命立即起身,率领所部甲士日夜兴筑,城完去世。种世衡死后,庞籍担任枢密使,其子种古上书诉说父亲功劳,被庞籍压抑。种古再次上书,于是追赠种世衡为成州团练使,诏授种古为大县簿尉。种世衡在边地数年,积聚谷物流通货物,所到之处不烦朝廷增兵增粮。又善于安抚士兵,因得部下拼死效力。去世之时,羌人酋长数日早晚前来哀悼,青涧城及环州人都画其像立祠祭祀。

种谔字子正,便是种世衡之子,与其兄种古、弟种诊并称“三种”,初因父恩荫授任左藏库副使,后经延州守帅陆诜推荐掌管青涧城。治平四年时,种谔通过嵬夷山引诱其兄绥州守将嵬名山,复以全军长驱向前收复绥州,共获酋长首领三百人、一万五千户、兵士一万人。种谔回兵驻于怀远,敌军四万人马突至,附城结阵。种谔命开城门,派嵬名山率领新降百人挑战,自率大军跟随其后,击鼓而出。占据晋祠险要,派副将燕达、刘甫为两翼,自率中军关闭城垒,集中全部老弱登城呐喊,以迷惑敌军。不久三军协同作战,追击敌军二十里,俘获斩杀极多,于是在绥州筑城。青涧城知州陆诜弹劾种谔擅自兴兵,不接受指挥约束,朝中谏官亦纷纷攻击种谔。于是传送吏部论罪,贬官秩四等,安置在随州居住。

恰逢侯可因报告水利之事朝见神宗,赵顼问起种谔之事,侯可答道:“种谔先奉有密旨便宜行事,若因攻取绥州获罪,日后陛下焉可派人作事耶!”宋神宗于是后悔,遂命恢复种谔官职。韩绛担任陕西宣抚使时,图谋攻取横山,任种谔为鄜延钤辖,在啰兀北部袭击西夏军,一战而胜。韩绛遂命种谔率军两万出兵无定川,众将皆受种谔约束,并调发河东军到银州会合。未料庆州士兵叛乱,朝廷下诏退兵,放弃啰兀,种谔因此受到责罚,降为汝州团练副使,安置潭州。四月再降贺州别驾,移至单州,后再移至华州,一贬再贬。熙宁九年三月,韩绛二次担任宰相,上奏颂扬种谔旧日功劳,于是复任礼宾副使、岷州知州。由此宋神宗受种谔奏疏鼓动,决意西征,便命其为经略安抚副使,众将悉听指挥约束。种谔未待众军汇集,自率本部军先行驻扎于边境。神宗闻报不悦,因种谔提前轻率出动,便撤其主帅之职,使听命于王中正。九月,夏军屯兵夏州,种谔率领本路及京城禁军七将攻打米脂,三日不克。西夏以八万军来增援,种谔在无定川设伏出击,截断夏军首尾,将其大败,降服米脂守将令介讹遇。十一月,唃厮啰部落君主董毡部将鬼章率军进犯洮州、岷州,导致新归附羌人多数反叛。种谔率军在铁城击败鬼章,而后征讨袭杀反叛羌人,收复洮州,攻占逋宗、讲珠、东宜诸城,乘敌不备进袭大河,斩敌军七千级。捷报传到朝廷,群臣祝贺,宋神宗大喜,遣宦官谕示奖赏,诏命种谔帅职,并解除王中正职务。种谔留一千人守卫米脂,进而驻扎银、石、夏三州,不见夏军踪影。种谔因绕远路不向前进军,致士兵饥饿疲乏,种谔欲归罪于转运使李稷。驻军麻家平之时,大校刘归仁带领兵众溃散,朝廷随即诏令撤军,种谔仍升任凤州团练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种谔谋划占据横山,遂遣子种朴进京,面见天子上奏献策。宋神宗大喜,便欲进军横山筑城,命大臣徐禧、沈括、李舜举到鄜延。

众官随种朴来至鄜延,会议平夏之略,种谔抢先发言说道:“横山延绵千里,多产马匹适合耕种,百姓强悍善战,且有盐铁之利,西夏人依其为生,城垒皆控制险要,足以守御。今若建功立业,当从银州开始,其次迁徙宥州,再次修筑夏州,三州修好后鼎峙而立,则横山之地囊括三州之中矣。其后再筑盐州城,则横山强兵战马、山泽之利,都归我大宋所有。复借其地势居高临下,俯视兴庆、灵州,可直捣西夏巢穴也。”徐禧与沈括闻而不从,定议迁移银州,修筑永乐城,于是奏请朝廷,使种谔留守延州。元丰四年,西夏惠宗李秉常被梁太后囚禁,种谔再奏平夏之策,宋神宗由是乘机出兵,以李宪为帅五路攻夏,由此书接上文。那种谔屡番上表请求攻夏,本欲朝廷命己为帅,以便建立不世功勋,此时见天子虽纳己谏,却另委李宪为帅,自己只是五路军中其中一路,便大失所望,于是按兵不动。

李宪率领旨出京,率熙河路宋军于九月初二攻占兰州,随即筑城。十一月末,宋将刘昌祚攻至灵州城下,即将破城,却为主帅高遵裕嫉功驰使制止,以致贻误战机,久攻不下,反被西夏决河水所淹,宋军被迫退回。神宗采纳李宪建议,于次年正月改熙河路为熙河兰会路,七月采纳徐禧建议,在银、夏交宥三州界修筑永乐城屯军,欲困住兴州西夏军。西夏梁太后命令统军叶悖麻、咩讹埋领六监军司所辖三十万大军进攻永乐城,宋将徐禧出动七万大军迎战于永乐城下,初战失利,宋军败退入城中。种谔此时坐拥大军屯于延州,只因朝廷不以自己为主帅,遂观望不救,坐等其败。由是永乐城被围,又被夏军断绝水源粮运,城池终被攻破,宋将自徐禧以下将校死亡数百人,士卒役夫伤亡二十万。宋神宗听到永乐城惨败消息,临朝失声痛哭。从此失去斗志,继续维持对西夏纳贡赐币和议。当战后论罪,因延州种谔坐视不理,导致永乐城破,众臣皆奏其当为罪首,必须严惩。宋神宗虽亦恨怒,但知西边再无良将,希望种谔后能效力,遂置之不问,并命种谔为延州知州。不久种谔因背发痈疽去世,终年五十七岁。可惜!本是擎天白玉柱,翻为填海耻辱石。种谔临终,落此晚节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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