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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宋神宗奋志复西土 司马光得意废新法(下)

史说种谔善于驾驭士兵,每当遇敌能出奇计,作战必胜。敌军惧其勇敢善战,所以屡有战功。但其性狡诈狂诞残忍,属下若有冒犯者立即斩首,有时剖取肺肝,同坐者掩面不忍,种谔则照常饮食。李稷运送粮饷到营,军吏击鼓致敬,种谔闻而大怒,询问军吏说道:“军中有几个主帅?运粮官有功不杀,借你首级代替可也。”立即叱令将其斩首。李稷由此惶恐,马上率运粮军退出军营,不敢请功。种谔兵渡黄河,突遇敌军,寡不敌众,情况紧急。种谔灵机一动,遂欺骗幕僚宾客道:“事情紧急,公可换我衣甲,骑我战马先行归营,我命随从旗鼓及一千骑兵护送,亲自为先生断后可也。”宾客感激涕零,便依其言更衣换马而往,则被敌军以为是宋军主帅随后追击,种谔由此脱险,宾客却险些丢掉性命。自从熙宁年间宋军首次开拓绥州,到后来两次西征,皆是种谔设谋请奏,最终招致永乐之败。朝中大臣由此议论上奏,认为种谔好大喜功冒险求进,其人不死,边境战事不会停止。

又说西夏梁太后,自囚禁皇帝李秉常以来,因与宋朝连年战争,宋朝非但断其岁赐,互市贸易亦都断绝,致使国内财政困乏,物价暴涨,官民怨恨,民不聊生。朝中大臣及藩属诸部对梁氏母党专权不满情绪亦日趋激烈,要求李秉常复位呼声不可遏止。大安九年闰六月,梁太后与梁乙埋只得再请李秉常复位,以缓和各项矛盾。李秉常虽然复位,朝政大权仍然紧握在梁太后与梁乙埋手中,其以李秉常名义遣使到宋朝上表称臣纳贡,以求重新得到宋朝岁赐。另一方面又以索回夏国旧有疆土为由,继续对宋朝边境进行骚扰攻掠不休。大安十一年二月,国相梁乙埋病死,梁太后立梁乙埋之子梁乙逋为国相,梁氏姑侄继续把持朝政,李秉常仍然摆脱不掉太后控制。此年十月,梁太后专横一世寿终正寝,寿终五十二岁。梁乙逋失去靠山,皇族仁多保忠分掌左右厢兵统帅,便公开与梁乙逋抗衡,夏朝内部皇族与后族斗争更加尖锐激烈。李秉常虽有仁多保忠力辅,但因本性软弱无能,在此激烈争权夺利斗争中自感无所作为,乃终日忧愤,难以自拔。在梁太后死后次年,西夏天安礼定元年七月十日,李秉常终在忧虑焦灼中死去,终年仅有二十六岁。群臣进谥康靖皇帝,庙号惠宗。

史说梁皇后乃是凉州人,出身于汉人大族,丈夫原是皇帝李谅诈表兄,国舅没藏讹庞之子也。换而言之,梁皇后乃为前太后没藏氏之嫂。没藏太后本是天都王野利遇乞之妻,因野利氏家族声势过大,致为夏主元昊所杀,没藏氏便以罪妇身份成了元昊情人,生下李谅祚。没藏讹庞挑唆太子宁令哥谋杀元昊,复乘机以谋反罪杀宁令哥母子,便扶外甥李谅祚登上皇位,没藏氏兄妹得掌西夏国政。没藏氏登上太后宝座,因生性放荡,便同时与多人通奸,又甚为喜新厌旧。梁氏因借看望小姑没藏太后机会频频入宫,与皇帝李谅祚见面日多,一来二去,便**情。李谅祚对国舅没藏讹庞长年专权不满,但也无可奈何。梁氏对二人矛盾心知肚明,早谋对策,遂进宫秘告,说没藏讹庞发现两人私情,欲杀李谅祚另立新君。李谅祚这才惊慌意决,随即联络大将漫咩,借在密室中召见机会,一举将没藏讹庞父子擒杀,随后将没藏家族全族诛灭。乃赐死表妹兼皇后没藏氏,改立表嫂兼情妇梁氏为皇后。

列位看官!详审此段史实经过,总让人觉是梁氏阴谋,是欲助李谅祚竭力表白是没藏讹庞先起杀心,他们是被迫动手。但从没藏讹庞角度来说,实无杀李谅祚必要。其为国舅和岳丈双重身份,以此控制朝政,名正言顺,在朝中并无阻碍;若杀谅祚另立新君,则失继续控制朝政口实及方便也。若与女婿不合,大可软禁皇帝,己以天子名义对外发号施令,亦不必弑君。若因不忿皇帝跟儿媳私通,则杀梁氏可矣,何令其知道自己弑君计划后从容跑进皇宫,去跟李谅祚商量对策耶?再若没藏讹庞真有另立新君计划,怎能在梁氏进宫后不予监视,又焉可对皇帝密室召见毫无防备,以至于轻易被其擒杀哉?据此以上诸由推测,所谓两人私情暴露、国舅打算另立新君之语,皆乃梁氏为夺皇后之位所编谎言,以借皇帝之手诛灭丈夫一家也。若真如此,则此年仅十数岁女子野心之大、心计之深毒,想来委实可怕。

由此梁氏踩着丈夫家族人头,顺利登上皇后宝座。李谅祚虽有政绩,但凶忍好淫,过酋豪大家辄乱其妇女,故臣下胥怨。拱化五年因与宋军作战伤重而亡,太子李秉常登基,梁氏升为皇太后,便此摄政,大力培执私党外戚,以其弟梁乙埋为国相,内侄女为夏惠宗李秉常皇后,并重用情夫罔萌讹等党项贵族,加强对朝政控制。因为汉人,党项人不服,绥州守将嵬名山更是举州归降宋朝,使西夏失去绥州。梁太后为讨好党项贵族,遂下令废除李谅祚所行一切汉化措施,重新恢复党项蕃礼。如此政策反复,党项豪族大肆掠财,弄得民穷财尽,民怨沸腾。为转移国内矛盾,梁太后索性撕毁李谅祚所立宋夏和约,数次发动对宋战争。唐末司空图七言绝句《河湟有感》中有“汉人学得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之句,若用于梁太后所作所为,恰是如此。惠宗亲政之后,汉人将军李清建议联宋,梁太后大怒,立即设计杀了李清,因禁惠宗于应天府水砦。以此导致西夏国内大乱,宋神宗赵顼又乘机发兵来攻,五路并进,梁太后派兵抵御,尽皆溃败。若非宋将种谔坐视不救永乐城,致灵武之役丧师覆将,西夏就此灭国,亦未可知。既便如此,西夏亦因连年战争陷于疲弊。梁太后病死,其后皇帝李秉常亦随之驾崩,于是结束梁氏对西夏长达十八年干政,谥号恭肃章宪皇后。

便在西夏梁太后去世同年,亦即宋元丰八年,宋神宗赵顼亦在福宁殿忧郁而逝,享年三十八岁,庙号神宗,谥号为英文烈武圣孝皇帝,葬于永裕陵。纵观神宗一朝,赵顼虽然摇摆于新旧两党之间,尽力求取平衡,但其维持新政、坚持变革决心不变,盖棺定论,亦可谓是宋朝有抱负、有作为皇帝者。神宗驾崩,九岁太子赵煦继位,是为宋哲宗。神宗耗尽一生心血所变新法,在其死后不久被亲母高太后废除,不过哲宗亲政后又陆续恢复,至许多措施一直到南宋一朝,仍在继续执行,亦可安慰神宗于九泉之下矣。宋哲宗赵煦即位,改元元祐,由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加王安石为司空。高太后再次听政后立即起用司马光为相,宣布全面废除新法,史称“元祐更化”,除将朝堂搞得乌烟瘴气,也为日后北宋灭亡埋下祸根。当年四月,王安石病逝,享年六十六岁,获赠太傅,葬于江宁半山园。可叹!神宗有志好青年,奈何志远心不坚;朋党后族齐上阵,致将拗相葬半山。王安石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终被故友司马光及太皇太后等反对势力联合剿杀,饮恨而去,将冲天豪情化作云烟。

列位看官!便在此前五年,慈圣光献皇后曹氏已薨。若是曹后不死,其虽亦不甚赞成王安石变法,但不至于神宗尸骨未寒,便令高后如此纵容司马光胡为,尽废亲法,宋朝国祚亦当不至如此速斩也。太皇太后曹氏在史上乃有贤后之称,宽宏大度贤良贞惠,亦极为朝臣称道。太后掌权期间,一直反对外家男子入宫拜谒。神宗朝时曹后年岁已高,其弟曹佾也已衰老,神宗数次对祖母说应让曹佾入宫见面,曹后固执不从。某日曹佾侍奉皇帝,神宗再次向祖母请求,曹太后方才答应,但闻曹佾从弟曹偕同至,遂命将殿门关上了,终不同意见面。起初王安石当政,变革了旧有典章制度,曹后亦只在适当机会对神宗皇帝提醒,说祖宗所留法制不应轻易改动,并未力阻变法。熙宁年间祭祀太庙前日,神宗皇帝来辞曹后,并聆垂训。曹太后说道:“此前我每闻百姓苦处,定告仁宗皇帝,天子则必推行减租,今陛下亦应如此。”神宗皇帝说道:“今天下无事。”曹后说道:“我闻百姓苦于青苗法、助役法,何谓无事?二法应止。王安石确有才干学问,但怨恨者多,皇上若是爱惜并欲保全,不如暂放外省。”神宗皇帝听了很是吃惊,欲止二法,但被王安石操纵,无果而终。神宗欲出兵燕蓟之时,到庆寿宫告诉祖母,曹后说道:“此事重大,幸险悔吝皆在一瞬之间,若得到燕蓟,不过是南面受贺而已,万一不果则生灵涂炭。若燕蓟能轻易取之,则太祖、太宗早就收复,何等今日。”神宗由是大悟道:“孙岂敢不遵从太皇太后教诲。”于是止兵。

太皇太后又惜爱人才,举朝皆知。名士苏轼因写诗犯法,被关在御史台狱中,众官皆都以为必死无疑。曹后听说此事,便对神宗皇帝说道:“我尚忆当初仁宗皇帝在殿试中取中苏轼兄弟时,曾大悦说道:‘我为后世子孙找到两位宰相。’今闻说苏轼因为作诗而被关进监狱,该不会是受了仇人诬蔑乎?陛下心怀天下,若从诗句中搜寻过错,即使有错也是小错。我病沉重,陛下亦修多福,不能再因冤枉好人、滥加罪名,而伤害天地中正和平之气。对苏轼一案,还要仔细审查才好。”神宗皇帝闻而下泪,苏轼因此得以免罪。

闲话少叙,复说司马光再次入阁为相,在高太后支持下尽废王安石及神宗所行新法,归复旧制。回思旧事,此番再次回京,恍惚间已过十五年矣,真是白云苍狗,不堪回首。早在熙宁四年,便因好友范镇因直言王安石“进拒谏之计、用残民之术”而被罢官,司马光便愤然上疏为范镇鸣不平,并请求任职西京留司御史台,因而退居洛阳,绝口不论政事,以书局自随继续编撰《通鉴》,时间长达十五年。去年《资治通鉴》全部修完,七月十一日全书呈上,司马光已是六十六岁高龄。十一月《通鉴》最后部分《唐纪》和《五代纪》修成,司马光连同《通鉴考异》、《通鉴目录》一起奏进皇帝,神宗将每编首尾都盖上睿思殿图章,并赐书名《资治通鉴》,亲为写序。神宗降诏奖谕司马光,赏银绢衣马,擢升资政殿学士,迁编修范祖禹为秘书省正字。未料次年神宗便即病死,司马光又尽废其法,实为可叹。

皇太后下诏起用司马光知陈州,不久又下诏除授门下侍郎。司马光上疏辞谢,以自己齿发愈衰,精力愈耗为由,请求只任知陈州。太后不从,亲友相劝,于是到任就职。司马光为废除新法,将因反对新法而被贬之刘挚、范纯仁、李常、苏轼、苏辙等人招回朝中任职,吕公著、文彦博等老臣也被召回朝廷任职。司马光上《请革弊札子》,又在《请更新新法札子》中将新法比之为毒药,请求立即采取措施,全部更新。于是废除保甲法、方田均税法、市易法、保马法,其后病重,得知免役法、青苗法、将官法还未废除,便无限感伤对其子及一众同僚说道:“新法不能尽除,我死不瞑目!”于是上表请求辞位。但皇太后对其倚重,不但不准辞位,反下诏除授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正式拜为宰相。司马光得以掌政,遂即刻废除免役法、青苗法,终于完成夙愿,实现政治主张。元佑元年九月初一,司马光因病逝世,享年六十八岁,获赠太师、温国公,谥号文正,宋哲宗赐碑名为“忠清粹德”,命葬於高陵。绍圣元年章惇为相,议论司马光更变熙丰法度,哲宗复下诏削除司马光的赠谥,毁坏所赐碑。其后屡降屡赠,宋高宗建炎年间方令配享哲宗庙廷。正是:皓首穷经十九载,资治通鉴盖世功;奈何怀愤废新法,无非党异少心胸!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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