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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蔡持正悲呼琵琶女 章质夫妙遣七路兵(上)

可叹多才蔡持正,信手十篇车盖亭;只因史官多曲笔,千载未断奸与忠!

——第六十四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且说神宗既崩,宋哲宗赵煦继位,年仅九岁,由祖母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改元元祐。哲宗原名赵佣,是神宗赵顼第六子,生母为钦成皇后朱氏。太皇太后高氏本名高正仪,小字滔滔,亳州蒙城人,宋英宗皇后,神宗赵顼之母也。宋仁宗庆历七年,嫁给时为岳州团练使赵宗实,封京兆郡君,治平二年册封皇后,生下四男四女。宋神宗即位后,因太皇太后曹氏在世,自己从来不预朝政。宋哲宗即位,因其年幼,故临朝称制,起用司马光等人,废除王安石新法。高后勤俭廉政,励精图治,在位听政期间政治清明,经济繁荣。因宋哲宗时是北宋最后经济繁荣、天下小康、政治清明、国势较强一朝,故史谓其与高太后贤德息息相关,后人誉为女中尧舜。哲宗元祐八年九月,高太后薨,终年六十二岁,谥号宣仁圣烈皇太后,与宋英宗同葬永厚陵。高氏去世,赵煦开始亲政,时年仅十七岁。乃下令绍述并实施元丰新法,罢旧党宰相范纯仁、吕大防等,起用章惇、曾布等新党。

话说神宗临终之前,当时太子赵佣方才九岁,而神宗两个同母弟赵颢、赵頵却年富力强,任何一个都有资格为帝,大臣蔡确与邢恕也有策立二王之意。二臣欲通过高太后侄子高公绘、高公纪达到拥立目的,但被二高予以拒绝。蔡确见此,便决定拥立赵佣,以夺策立之功,并趁机除掉政敌宰相王珪。蔡确与王珪同去探望神宗,暗派开封知府蔡京率杀手埋伏暗处,便探问王珪对立储之事有何看法,只要王珪稍有异议,就将其杀死。王珪素来胆小怕事,见蔡确相问,便慢吞吞答道:“皇上有子。”言下之意要立赵佣。蔡确便四处张扬,说己有策立大功,却反诬高太后与王珪有废立赵佣之意,于是后来终招大祸。此时赵颢与赵頵二王也极为关注选立皇储一事,时常进宫探视神宗病情。神宗怒目视之,似觉二弟夺嗣意图。高太后见两位亲王居心叵测,为防万一,便命人关闭宫门,禁止二王出入神宗寝宫。同时加快立赵佣为储步伐,暗中敕令宦官梁惟简,秘密赶制十岁孩童所穿皇袍,以备不时之需。大臣前来觐见,高太后当众夸赞皇子赵佣性格稳重,聪明伶俐,自神宗病后便一直手抄佛经,为神宗祈福,颇称孝顺,并能背诵七卷《论语》。还将赵佣所抄佛经传给大臣观看,众臣齐声称贺。高太后立即命人抱出赵佣,宣读神宗诏书,立为皇太子,改名赵煦,皇储之争至此告终。

哲宗即位后,高太后垂帘,每子二人御座相对,诸臣向来是面向太后奏事,背朝赵煦,也不转身向哲宗禀报。以致赵煦亲政后说,当时只能看到群臣臀背。到赵煦十七岁时,高太后本应还政,但其不觉。此时众臣依然有事先奏太后,有宣谕必听太后之言,也不劝太后撤帘。赵煦由此心中怨恨,故于亲政后大力贬斥元祐大臣。高太后任吕公著、范纯仁、苏轼、范祖禹等任赵煦侍读大臣,欲使其效慕宋仁宗恪守祖宗法度、通晓经义,而非锐意进取神宗也。由此哲宗叛逆,反而决意改革。此外高太后为避免赵煦耽于女色,特派二十个年长貌丑宫嫔照顾皇帝起居,又常令赵煦在自己榻前阁楼中就寝,限制其自由活动空间。元祐四年十二月,民间传出宫中征聘乳母之事,大臣刘安世疑是十三岁幼帝好色,遂上奏章告诫赵煦自重。帝师范祖禹更直接上书高太后,言辞极为激烈。高太后对外解释说是小公主年幼,需要乳母照顾,但私下却将赵煦身边宫女唤去审问。赵煦后知是刘、范暗中告状,而自己当时却浑然不知,于是感到窒息,更增逆反。除此之外,高太后对待哲宗生母朱氏过于严苛,亦令赵煦难以接受。朱氏出身寒微,幼时遭遇极其坎坷,入宫后初为神宗侍女,后生太子赵煦、蔡王赵似及徐国长公主二子一女,却直到元丰七年才被封为德妃。朱氏温柔恭顺,对高太后、向皇后一向毕恭毕敬,二后却对其极为冷淡严苛。护送神宗灵柩前往永裕陵之时,知河南府韩绛亲往永安宫迎接灵柩,拜迎朱氏。高太后闻而大怒道:“韩绛乃是先朝大臣,你怎能受其大礼?”朱氏流泪谢罪。赵煦即位后,向皇后被尊为皇太后,朱氏却只被尊为太妃。

高太后压制朱氏,直到元祐三年秋,才许其舆盖、仪卫、服冠可与皇后相同。赵煦亲政后立即下令,以生母待遇完全与皇太后向氏相同。赵煦少年老成,见高太后与一班大臣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便以沉默表示反抗。每次大臣向高太后奏报时,赵煦都沉默不语。有次高太后问赵煦为何不表达看法,赵煦回道:“娘娘既已处分,我何言哉?”太后不悦。赵煦常用旧案,高太后令人换掉,但赵煦又派人搬回。高太后问为何,赵煦答道:“此是父皇所用者。”高太后由此心中大惊,知道其将来必会对自己措施不满。大臣刘挚曾上疏,请高太后教导天子如何分辨君子小人。高太后无奈答道:“我常与孙儿说此,奈其不以为然。”由此愈加担心,当然更不敢放下权力。由于朝中变法派与反对派矛盾延续,以及赵煦与高太后冲突,使得新党与旧党皆都卷入激烈党争,不能自拔。高太后垂帘八年,旧党不仅控制整个朝廷,对新党打击倾轧亦始终如一,从未放松。旧党刘挚、王岩叟、朱光庭等人甚至竭力搜寻新党章惇、蔡确传闻轶事,任意加以穿凿附会,对其进行诋毁,其中最典型者便是车盖亭诗案。新党蔡确由此被贬出朝廷,再因当初自夸拥立之功并遭吴处厚报复,又被贬到新州。

史说蔡确字持正,泉州郡城人,哲宗朝宰相,乃为王安石变法主要支持者之一。父亲蔡黄裳时为陈州录事参军,年逾七十,宰相陈执中出知陈州,见其年老无法处理政务,便令其辞职。蔡黄裳因家中贫苦,要养家糊口而不愿辞,陈执中便道:“公不自请,我当奏请朝廷解除之。”蔡黄裳万不得已,只得上表辞官,携家人流落陈州,生活十分贫苦,三餐不继。蔡确十分聪慧,不拘小节。中仁宗嘉祐四年科进士,调任邠州司理参军,因受贿被人告发。陕西路都转运使薛向欲治其罪,召与谈话甚奇其才,反而更加称赞。韩绛任陕西宣抚使时巡视地方,蔡确设宴款待,与席间作诗称赞韩绛“儒苑昔推唐吏部,将坛今拜汉淮阴”。韩绛大悦,于是将其推荐给己弟开封知府韩维,命为管干右厢公事。不久韩维因被杨桧弹劾出知外郡,旧党刘庠接任开封知府,蔡确不愿向其行参拜之礼,于是自请解职。

宋神宗与王安石听说此事后大为欣赏,乃拔蔡确为三班主簿,后被命为监察御史里行。熙宁六年王韶开拓熙河,公费使用过多,秦凤路兵马都总管郭逵弹劾王韶贪污罪状,王安石遣蔡确复查,蔡确奉命办案,为王韶陈述冤情。正因蔡确公正办案,保证王韶开拓河湟之事不致中断,在次年攻下河、宕、岷、叠、洮五州,拓地两千里。王安石由此受赏,但在乘马入宣德门时却被卫士打下马,王安石请皇帝依法处置。蔡确上疏谈论王安石之错,神宗赞其学识渊博,遂加直集贤院,迁侍御史知杂事。王安石罢相,三司使沈括拜见新任宰相吴充,谈论免役法在两浙路不利于民,请以更易。蔡确因上疏弹劾:“沈括既知免役法不利,因何往日当访察时不说,且不公开在朝廷上说,反私下诉之宰执大臣?此非为朝廷,是欲依附大臣,以王安石罢相,新法即可毁灭也。”朝廷以此为然,沈括被贬为宣州知州。

相州有三人以劫盗杀人罪名被判为死罪,审刑院经过复查发现其中二人冤杀。审理此案之相州观察判官陈安民,姐夫乃是当朝宰相文彦博也。而言彦博之子文及甫,又是左相吴充女婿。于是陈安民一面贿赂大理寺官员,一面让外甥文及甫请吴充之子吴安持帮忙消祸。蔡确认为事关重臣亲戚,于是将此案移交御史台,杜绝官官相护。右相王珪力荐蔡确参与审理,史书说其因此案“锻炼成狱”,便成被污为奸臣证据之一也。蔡确因此事被擢升为御史中丞、领司农寺,常平、免役新法皆成于其手。左相吴充欲废止新法,蔡确上疏说道:“曹参与萧何生时不和,曹参代替萧何为相,却遵从萧何所定法令,传为‘萧规曹随’美谈。今陛下主持变法,怎能允许吴充因与王安石私怨而废哉?”神宗复又大力赞赏其直。元丰五年,蔡确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当时富弼上疏说蔡确是小人,不可重用,神宗不以为然。当时蔡确名义上是次相,实际上却大权在握,王珪虽然是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但也只能拱手听命。皇帝虽然命王珪、蔡确为相,却又不加礼重,常因小错对其处以罚金,令去宫门谢罪。宰相受罚金并去宫门谢罪,是前所未有之事,人皆以为可耻。宣仁高太后垂帘主政,引北方士族韩缜为右相,并用其二侄为列卿,与蔡确相抗衡,故此旧党皆起而相害。

蔡确担任神宗山陵使,灵车出发前晚却回府住宿,次日途中又不侍。由是御史刘挚、王岩叟接连弹劾,说蔡确在熙宁、元丰年间犯有十罪,冤假错案以及苛政皆有其份。此后旧党陆续得返朝廷,司马光、吕公著重被任用,要全面废除新法。蔡确不让,将责任皆都揽于己身,说是自己建议实行,与故相王安石及他人无关。但终是单拳难敌众手,遂被罢为观文殿学士、知陈州。次年,因弟蔡硕牵累,复被削夺官职,转任安州。蔡确从宰相高位一路贬跌,其心情可想而知,苦闷中闲游车盖亭,因其山光水色绝佳,不由一扫心中郁闷,一气写下十首绝句,皆名曰《游车盖亭》,因其用词新丽,立意脱俗,且都一气呵成,故收录于下,与诸公玩味可也。其一:公事无多客亦稀,朱衣小吏不须随;溪潭直上虚亭表,卧展柴桑处士诗。其二: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其三:满川佳境疏帘外,四面凉风曲槛头;绿野平流来远棹,青天白雨起灵湫。其四:静中自足胜炎蒸,入眼兼无俗态憎;何处机心惊白鸟,谁能怒剑逐青蝇。其五:风摇熟果时闻落,雨滴余花亦自香;叶底出巢黄口闹,波间逐队小鱼忙。其六:来结芳庐向翠微,自持杯酒对清晖;水趋梦泽悠然过,云抱西山冉冉飞。其七:溪中自有戈船士,溪上今无佩犊人;病守翛然唯坐啸,白鸥红鹤伴闲身。其八:喧虺六月浩无津,行见沙洲冻雨滨;如带溪流何足道,沉沉沧海会扬尘。其九:西山彷佛见松筠,日日来看色转新;闻说桃花岩畔石,读书曾有谪仙人。其十:矫矫名臣郝甑山,忠言直节上元间;钓台芜没知何处,叹息思公俯碧湾。

此诗一出,朝野传抄,以为佳句。未料此事却被政敌抓住把柄,便成有宋一代最大文字之狱。当时知汉阳军吴处厚与蔡确向有旧怨,于是抓住机会,随意曲解,并其诗上奏朝廷道:“观其十阙新诗,内五篇皆涉讥讪,而二篇讥讪尤甚,上及君亲。第二首之笑不怀好意,方今朝廷清明,不知蔡确所笑何事?第五首讽刺朝廷启用新人,自吹老资格耳。第八首喻国运必生大变,第九首是心怀不满、认为朝廷处置不公。第十首用郝处俊在上元年间劝谏唐高宗传位武则天事,以诬蔑指斥太皇太后也。”此本一上,左谏议大夫梁焘、右谏议大夫范祖禹、左司谏吴安诗、右司谏王岩叟、右正言刘安世并皆上奏,请求治蔡确大逆不道重罪。皇帝下诏命蔡确解释,蔡确字字申辩,刘安世等反说罪状显明,申辩则必另有大臣包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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