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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方十三举兵反浙东 王将明一味粉太平(下)

郭药师自恃徽宗恩宠,于是在任上为所欲为,飞扬跋扈。知府王安中不能制,只得曲意奉之,凡是郭药师所要兵械甲杖马匹,朝廷都尽量供给。郭药师却以朝廷拨付军资为本,派部下到宋境内各州做生意,赚取钱财。又召集天祚帝工匠制造各种珍奇之物,结交东京汴梁朝中权贵。其后常胜军已有五万之众,而乡兵号称三十万,朝廷不复能制矣。而且郭药师既投宋朝,自己却与其部下都不改左衽,仍穿辽服,而不着宋装。当时凡朝中稍有见识者,将将其与安禄山相比,则宋徽宗便是唐明皇,中间只差一个拜为干娘之杨贵妃也。郭药师虽然难以羁致,但也为宋朝立下一些战功。燕京被金兵攻破后,萧干自号大奚国神圣皇帝,改元天阜。因缺粮率兵出卢龙岭,攻破景州;又败常胜军张令徽、刘舜仁部于石门镇,攻陷蓟州。当时形势危急,童贯从京师移文严厉斥责王安中及郭药师。宣和五年七月,郭药师与萧干战于腰铺,大败萧干,乘胜追击过卢龙岭,萧干为其部下白得歌所杀,首级传送汴京。八月,郭药师又败萧干部下夔离不于峰山,生擒阿鲁太师,得辽太宗耶律德光尊号宝检及涂金印,解除了辽残余势力对宋朝威胁。但是一旦辽亡,宋金直接交界,战争也就不可避免。

金天会三年十一月,金兵分东西两路攻宋,东路军以完颜宗望为南京路都统,自南京直入燕山,连陷檀、蓟二州,兵临燕山府城下,与此书接前文。郭药师闻金兵大至,乃率常胜军在列阵于白河。常胜军戈甲鲜明,步伍整肃,金人初见亦惧。完颜宗望乃东向望日而拜,号令诸部而进。郭药师鏖战三十余里,金军已呈败象,此时吊诡一幕出现,常胜军大将张令徽等竟率先逃遁,金兵趁势杀回,常胜军全面溃败。郭药师与知燕山府蔡靖商议投降,蔡靖不愿,于是郭药师扣押蔡靖及转运使吕颐浩等,率军向宗望投降,金兵得入燕京。当时宋徽宗犹密其事不宣,议封郭药师为燕王,使其世守燕京,而不及矣。可恨!当时虽然兵败,但燕京非不能守,郭药师不顾徽宗浩荡之恩,又一次选择叛变,由宋之厉阶而为金之功臣。

郭药师降金,太宗完颜吴乞买乃以其为燕京留守,给以金牌,赐姓完颜氏。完颜宗望因郭药师尽知宋师虚实,因令其率一千骑兵为先锋。郭药师辞以兵少,金人又给其一千骑兵,并戒其所过州县不得擅杀。后闻宋军有备,完颜宗望意欲就此退师,郭药师急忙谏阻道:“以某对宋朝君臣所知,其都耽于享乐,未必有备。且汴京富庶及宫禁中事,财帛如山,美女如云,绝非燕山之比。若太子郎君兵行神速,可乘此破竹之势,急趋大河,将士必破胜,可不战而还。苟闻汴京有备,我亦可耀兵河北,虎视南朝以示国威,彼时归之未晚。”叛贼急于邀宠,面目如此可憎。宗望便从郭药师建议,因而引兵长驱直下。天会四年正月七日,宗望所部到达汴京,由郭药师引导,驻于城西北牟驼岗。此前郭药师曾在牟驼岗与徽宗皇帝打过马球,知道宋天驷监在此有马二万匹,饲料山积,于是引导宗望前往,尽行取之。

完颜宗望待诸军渡过黄河,齐聚东京城外,遂派吴孝民为使进入汴京,究问宋方首谋坏盟,提出将引军进攻平山之主帅童贯斩首问罪,然后增加岁币,金国方可退军。宋徽宗赵佶大惊失色,拉住领枢密院事蔡攸双手说道:“我有黄河天险,不意金军竟敢长驱直入耶!”说罢气塞昏迷,跌倒床下。蔡攸者,乃蔡京长子也。群臣急灌药施救,徽宗苏醒,伸手索要纸笔,亲手撰写圣旨道:“皇太子可即皇帝位。”于是即命二十六岁太子赵桓受父禅让登基,自为太上皇。赵桓虽然亦是吓得号啕大哭不止,便父命岂敢违抗?亦只得战战兢兢拜了玺印,被徽宗推上宝座,是为宋钦宗,改年号为靖康。太上皇由此无官一身轻,因舍不得一众卖国忠臣,遂脱下龙袍,携童贯、梁师成等溜出京城,一路现江南富庶繁华之地逃去,名为巡狩,以观民俗风情是也。想那宫苑中历年所各花木奇石,是不能再行带走的了。

宋钦宗赵桓即位之后,辅佐大臣亦劝其弃了东京,向襄阳一带巡狩。太常少卿李纲闻说大怒,请求上殿面议,对宋钦宗正言说道:“道君皇帝既将宗社授给陛下,诸公却劝陛下弃而去之,此谓合适乎?”赵桓默然不答。便在此时,黄门太监来报,殿外有太学生陈东,带百余名同学再次联名上本,请诛误国六贼,然后集合东京军民之力,以抗金兵。钦宗为解目前尴尬,急作喜悦状说道:“如此甚好,拿来我看。”览其奏疏道:“为重振朝纲,解京师危难,臣等不得不言。今日金虏兵临城下之事,皆因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后,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结怨于辽、金,创开边隙。宜诛六贼,传首四方,以谢天下。伏惟圣裁,则天下之幸,社稷之幸,大宋之幸,万民之幸也!”钦宗看罢心中暗暗高兴,却不形于色,遂复又不语,将奏疏递与李纲,命其遍示群臣。说话的!你道钦宗看了陈东上书,因何暗中高兴?却是原因有三。其一“六贼”在徽宗时期为非作歹二十余年,引起朝野人士极大不满,陈东此疏散发已非止一日,早就得到文武群臣一致拥护,甚至传抄其六贼之论,皆能背诵,以为经典;广大百姓也衷心拥护,在京师已形成巨大声势。其二宋钦宗为振兴国势,更为确立自己威信,加强统治,亦愿重换一班朝臣,为己所用。其三便是钦宗在为太子之时,便与王黼等人结下恩怨,亦欲借此时机假公济私,一并报之。

史说王黼原名王甫,字将明,开封祥符人也。因与东汉宦官王甫同名,故徽宗皇帝以为不妥,遂赐名为王黼。其人生有异相,直长得金发金眼,嘴巴巨大,据说可以吞下拳头,目光炯炯。颇有口才,才智出众但没多少学问,善于巧言献媚。崇宁年间考中进士,调为相州司理参军,编修《九域图志》,为同僚何志欣赏,就对父亲何执中说起,何执中推荐升为校书郎,又迁为符宝郎、左司谏。张商英为相失宠,宋徽宗属意起用蔡京,王黼侦知此事,上书逐条赞扬蔡京所行政事,并攻击张商英。蔡京再次复任宰相后为表感激,便任王黼为左谏议大夫、给事中、御史中丞。王黼本是靠何执中推荐得以进用,此时却欲逐去何执中,以使蔡京专权,就上疏论奏何执中二十条罪状,奈何宋徽宗不听。蔡京与王黼好友郑居中不合,便调王黼任户部尚书,因知国家财用不足,暗使诸班禁军到左藏库鼓噪闹事讨赏,欲以此将王黼及郑居中一网打尽。王黼闻知此事,便先在诸军营前贴上大榜,保证某月某日犒赏三军,众人读榜后散去,使蔡京阴谋不得实现。同利时相交,无利时相害,尽是小人行径。

王黼遭父丧辞官守孝,五个月后朝廷便重新起用为宣和殿学士,徽宗并赏昭德坊宅第。王黼待权宦梁师成如父,称为恩府先生,并凭梁师成权势,将左邻门下侍郎许将全家逼走搬家,以霸其宅,路人无不愤怒。宣和元年,朝廷任命王黼为特进、少宰,由通议大夫超晋八阶,大宋开国以来前所未有。另外又赐城西府第,迁居时以教坊乐为先导,所需家具诸物全都取于官府,一时恩宠无比。其后蔡京辞官,王黼便一反蔡京所为,罢方田,毁辟雍、医、算学,合并修会要、六典各机构裁汰冗官,对远郡使、横班官俸禄减半,茶盐钞法不再比较,对富户科抑一律蠲除,天下皆称其为贤相。名利双收之后,乃原形毕露,借位高权重之机大为奸邪之行,搜罗子女玉帛享乐,比于皇宫。诱夺徽猷阁待制邓之纲之妾,复给邓之纲加罪流放岭南。又升为少保、太宰,请设应奉局,自兼任提领,中外钱财随便使用,竭天下财力供应奉局费用。凡四方水土所产珍奇之物苛取于百姓,但进奉给宋徽宗不到十分之一,其余全归王黼。御史陈过庭请求罢去冗官,京西转运使张汝霖请求罢去进奉西路花果,宋徽宗已纳,王黼又上章弹劾,二人都被流放远郡。其利用职权图己害人,明目张胆如此。

睦州方腊起义,王黼一味粉饰太平,不报宋徽宗,致使叛军力量扩大,攻破六郡。平灭方腊之后,王黼却仍因功转为少傅,又升少师。童贯镇压方腊时,见百姓苦于花石纲骚扰,便令僚属董耘做手诏自责,并罢应奉局,东南百姓无不欣悦。王黼对宋徽宗献谄道:“方腊反叛是因茶盐法,而童贯献奸言说为花石纲,以归罪陛下。”宋徽宗大怒,欲问罪童贯;童贯复又谋划起用蔡京以排挤王黼,王黼恐惧非常,急又替童贯说好话。其六贼之间因为争宠,却又相互倾轧如此,皆是“当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之辈。此时朝廷采纳赵良嗣计谋,交结女真共图燕地,多数大臣认为不可,惟王黼体承上意奏道:“南北虽已通好百年,但辽人慢我。兼弱攻昧,军事策略善之者也。今若不攻辽国,女真再若强大,中原故土将不再为我所有。”宋徽宗大喜,令童贯掌兵,但命童贯以保民观战为上策。王黼又写信讨好童贯道:“太师若北行,王黼愿尽死力。”由此鼓动童贯冒进,以致两次败绩,丧师辱国。

联金伐辽之时,王黼在三省设经抚房,专门负责边事,与枢密院并不相关。王黼趁此检括天下丁夫,计口出钱,得钱六千二百万缗,竟以此赎回五座空城报捷。宋徽宗解下玉带赐,并升其为太傅,封楚国公,允其穿紫花袍,车马、侍从等仪仗几与亲王相同。王黼复又建议天子再加尊号,宋徽宗说道:“此神宗亦不敢受者。”遂推辞不许。起初辽国使臣每到东京,宋朝接待官员一般是带辽使绕道而行,不使其见豪华宫殿,酒宴犒赏亦不显示侈华,为免引其贪心。到王黼为相,接待女真使臣,每次都在使馆设宴,并将皇家所用尚方锦绣、金玉、瑰宝摆设出来,夸耀富有繁盛。于是女真使者尽为艳羡,回国说与金国皇帝,金主便始有侵略中国之心。王黼身为三公,位至元宰,甚至常陪宋徽宗在后宫取乐,亲自为宋徽宗表演歌舞艺人下贱动作,以取悦皇上。其令人不耻之行,以至如此无所不为。

赵桓为太子之时,当时郓王赵楷亦受父皇徽宗所宠。王黼便暗中替其筹划,欲夺太子之位。赵桓之子皇孙赵谌时为节度使,王黼私召宦官耿南仲,讲明自己意图,命其以太子口吻起草奏表,向天子辞去赵谌官职。赵谌果然因此而被罢官,赵桓父子茫然不知其内中原因。俗语云“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实为真理。此事终被赵桓所知,明白王黼是欲以罢黜赵谌官职,以动摇自己太子地位也。是可忍孰不可忍?由此二人构怨,便是在此。宋徽宗对王黼十分厚待,名其住所“得贤治定”,并为其亲笔题写九处亭堂牌额。王黼声称家中堂柱上长出玉芝,宋徽宗亲临观看,但见梁师从其便门往来,方知其私下交结实情。徽宗回宫之后,对王黼宠爱立即消失,不久命其辞官。宋钦宗如今即位,王黼惶恐入宫庆贺,赵桓不受。至金兵包围汴京,王黼便不等诏命,带妻子儿女往东逃跑。适逢陈东上书,钦宗焉能不喜?与此书接前文。众臣看罢太学生上书,皆曰六贼误国,罪恶滔天,应予治罪。吴敏、李纲请杀王黼,钦宗从之。开封尹聂山正与王黼宿怨未解,就派武士追到雍丘南辅固村,杀王黼首级以献。正是:无论积财千千万,果报到时终必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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