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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任士安洞庭诱杨幺 杨沂中藕塘遇刘猊(下)

其实究其钟、杨先胜后败原因,亦非全系王躞无能,岳飞善战之由也。义军内部之变化,尤为主因。义军初起事之时上下一心,同甘共苦,官兵平等,且有“均贫富,等贵贱”为号召,故能常胜朝廷腐败官兵也。至于义军势力壮大后脱离百姓,转为朝廷叛军,则钟相和杨幺亦渐渐背叛其所提出“等贵贱,均贫富”宗旨。其建立政权自称王位之后,衣食住行无不穷奢极欲,连睡觉床榻都要金玉镶嵌,部下士卒与治下百姓却困苦潦倒,以致于岳飞一来争相投附,部将皆反,此乃失败主因。杨幺不但自己享乐,更滥施兵威,焚烧无数宅院庙宇,滥杀官吏书生僧道,将滥杀无辜称为“行法”,野蛮烧杀与反抗朝廷压迫混为一体,给洞庭湖地区造成了极大破坏,以致民不聊生。直到岳飞平定杨幺军后,此地才渐渐恢复元气。

除此之外,宋朝鼎州知州刘愿曾审被杨幺俘虏后逃回宋军,得知杨幺已与伪齐刘豫联盟,相约来秋一起攻宋。此外尚有诸多证据,指向双方勾结图谋倾覆南宋,则杨幺已经成为民族败类,是继金兵、伪齐之外,南宋国民百姓之第三大祸患,更为众矢之的。南宋朝廷在屡次进攻失败之后,方派岳家军入湖剿灭杨幺。岳飞其实亦不比义军更善水战,是据杨幺不得人心特点,再加以采用困抚结合方法,才敢声言旬日之间可灭此湖贼也。杨幺等率领义军据守洞庭湖,兵农相兼,陆耕水战,巧旋疑兵,以车船优势连年屡败官军,前后坚持六年之久,粉碎朝廷前后七次进攻,绝非不能战者。杨幺在水军建设、水战、战船建造方面皆有创造,水平绝非汉末赤壁大战、西晋灭吴之战、隋灭陈之战时可比。其所造无论车船,还是海蝤,都具有快速攻击能力,船型又有大、中、小结合,以适应在各种水文地理条件下作战。起义鼎盛时势力波及洞庭湖地区七州所属十九县,南宋本就偏安一隅,可见遭受打击之重也。

按下杨幺败亡之事不表,再说北朝金国及刘豫伪齐。绍兴四年,伪齐大将李成闻知南宋二下万大军集结于洞庭一带,遂趁势勾结金兵入侵,复又攻破襄阳六郡,王嵩占据随州。岳飞派牛皋引兵出战,牛皋奉令而去,走得快当回的麻利,只用不到三日时间便攻下随州,生擒王嵩,俘敌五千人,顺手又收复襄阳。金兵攻打淮西,岳飞又令牛皋为先锋渡江迎敌。伪齐派骑兵五千人进攻庐州,牛皋方抡金装双锏出阵,敌军便不战而溃。牛皋乘胜追击三十余里,杀死敌军大半,斩其副都统等大将数名,由是声威远扬,不下于张宪、岳云。

绍兴六年初,宰相兼都督诸路军马张浚于镇江府召开军事会议,研究北伐中原。张浚命令岳飞进军襄阳,作好直捣中原准备。二月,岳飞到临安朝见,随后返回鄂州,积极做好进军襄阳军事部署。不料在三月,年已古稀之生母姚氏病逝。岳飞悲痛不已,兼又目疾复发,遂奏报朝廷自行解职,扶母灵柩至庐山安葬。并接连上表,乞守三年终丧之制。朝廷夺情不准,再三催促复职,以报效国家。岳飞忠孝难以两全,将母亲安葬后便即赶回军中,七月正式誓师北伐。岳家军兵分两路:东路军由牛皋为将,因其熟悉京西地理,统领大军前往东北,直奔镇汝军;西路军由王贵、郝晸、董先等率领,向西北方向进军。牛皋早年在汝州鲁山县同金军作战,此时重返故地,精神抖擞,一战即攻克汝城,生擒伪齐守将薛亨,紧接又乘胜攻克颍昌府,为北伐建立首功。西路王贵、郝晸、董先等在攻克卢氏县后,又西取虢略,东下伊阳,一路缴获粮食十五万石,降众数万。王贵在收复虢州后又率军向西,力拔上洛、商洛、洛南、丰阳、上津等五县,席卷商州全境。杨再兴率后军北上,大败伪齐张宣赞人马,收复长水县,直至洛阳西南福昌县。北伐军一路势如破竹,中原大震,百姓皆欢欣鼓舞以待王师;河北及河南义军又起,预备接应岳家军北渡黄河,收复故都汴京。

收复商、虢等州后,岳飞复具折上奏,向朝廷请示:如此番北伐形势有利,将命王贵、牛皋两路合兵,自伊洛直渡黄河,与太行忠义民兵配合作战,收复河北失地。宰相秦桧闻而不悦,百般阻挠,拒不诏准。岳家军虽然进展神速,但没有取得朝廷支持,终因孤军无援兼且粮草不济,不得不退师鄂州。虽是如此,但因岳飞夺回商、虢等地,亦使伪齐皇帝刘豫大为震惊。是年九月,刘豫筹集三十万人马,号称七十万,向淮西发动进攻。宋高宗赵构得报大怒,其对金国虽然一再忍让,对此等叛国之贼却是毫不客气。因认为刘光世、张俊不足以守住江淮防线,便下诏亲征,并调岳家军沿江东下,前来接应。岳飞当时正患目疾,但得诏后毫不怠慢,立遣部将牛皋攻克齐镇汝军,杨再兴攻占长水,以为呼应淮西宋军。

江东宣抚使张俊闻说齐军南来,亦立刻反应,急命修筑盱眙城,并引军进屯泗州。伪齐主刘豫闻宋高宗亲征,急向金朝乞兵,金主诏命刘豫自行抵御,同时诏令元帅左都监完颜兀术率军进屯黎阳,以作声援。刘豫此时才知道金国也靠不大住,乃分兵三路南下进攻淮西,反击宋军。哪三路军?却是以其侄刘猊统领东路兵,出涡口,渡淮河攻定远;子刘麟统率中路军,自寿春攻庐州;孔彦舟统领西路兵,由光州攻六安。宋右相张浚闻齐军南下,急遣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率部赴泗州,会合张俊军,共同阻遏齐军。

且住!列位看官,你道这杨沂中究是哪个?书中暗表,此便是河东后山金刀令公杨信嫡系玄孙,边关大帅杨文广之后,赫赫有名一门忠烈杨家将传人也。至若岳飞帐下杨再兴,却是新宁崀山人,则实实与杨门无干,乃是后人张冠李戴。史说杨沂中字正甫,生于代州崞县,出身将门,祖父杨宗闵,曾任永兴军路总管,与唐重一同守卫永兴,金军攻陷城池,迎敌战死;父亲杨震,曾知麟州建宁寨,在抵御金军时战死。若是列位看官不甚健忘,或翻阅本书前文,便知第二代金刀令公杨业杨无敌者,便正是河东麟州人氏。杨宗闵字景贤,正便是杨业之孙,杨文广从弟,与折继闵则为表兄弟。折继闵字广孝,正是府州折氏传人,其父折惟忠,杨业之妻折氏(即《杨家府演义》中之佘赛花宗老太君)便是其嫡亲姑奶奶也。史书称其身材长大,熟读兵书,多谋善断,宝元二年袭知州事时,年仅二十二岁。因杨沂中父杨震、祖杨宗闵皆死于抗金,从曾祖杨延昭、从祖杨文广皆死于抗辽,故称满门忠烈。

铺叙家谱已罢,列位看官便即明了,书不重叙。那杨沂中乃将门之后,自军伍中长大成人,史说其身材魁梧,性情沉鸷机敏,背书数百言,力气超人。当少年之时,便羡慕祖辈精忠报国之事,慨然对人说道:“大丈夫应以武功博取富贵,怎能俯首贴耳,以为腐儒哉!”于是学习孙吴兵法,兼擅长骑射。宋徽宗宣和末年,山东、河北群盗四起,杨沂中应募从军平叛,从此开始军旅生涯。后积功至忠翊郎,全是靠一条杨家梨花枪杀出的功名,未仗祖荫。

靖康元年,金军第二次围攻汴京,各道军队勤王。杨沂中与张俊、田师中随信德府守将梁扬祖率万兵入援,后便成为张俊部属。康王赵构在大名之时,曾向张俊询问军中可有出色将领,张俊便以杨沂中答对。康王便亲自召见杨沂中,问知其祖上乃是金刀令公,不由大喜,遂当场赐给袍带,深相嘉慰。当时河北大元帅府正值草创之时,杨沂中昼夜护卫康王寝帐,片刻不离,赵构知其忠诚谨慎,愈发亲近信任。巨盗李昱占据任城,官军久攻不下,杨沂中率领数名骑兵冲入敌阵,击杀数百人。康王登高下望,见杨沂中甲胄全部变成红色,以为其受重伤,急命人召来观看,方知衣甲之上满是敌人鲜血。康王由此倍加激励,并赐饮酒道:“将军可饮此血酒。”杨沂中请求再往战场,赵构因心疼而阻止,杨沂中道:“今盗贼已经破胆,将被擒拿,殿下休阻我建功。”于是重上战场大破叛军,收复任城。因为此战之功,杨沂中迁任閤门祗候。建炎二年,杨沂中在嘉兴征讨贼寇徐明,率先登上城墙。主将准备屠城,杨沂中极力劝阻,只杀首领,嘉兴赖以保全。经过此战,杨沂中便即升任荣州刺史。高宗渡过长江后,杨存中率胜捷军随从张俊守卫吴门。建炎三年苗刘之乱时,高宗被叛军软禁,杨沂中又随从张俊前往勤王,事后转为贵州团练使,不久又任御前右军统领。同年在明州之战中,杨沂中又随张俊与田师中、赵密奋击金军,调官文州防御使、御前中军统制。

绍兴元年,杨沂中随从张俊讨伐流民贼帅李成,诸将大多主张分道前进,惟杨沂中说道:“敌势如此强大,我军本就寡不敌众,若分兵力量更会削弱。又兼诸将职位相同,若无招讨使督促,必然不能互相协同,则战之不利也。”张俊加以采纳,遂整军到豫章。杨沂中率兵数千,先在玉隆观击败流民军,乘胜追击至筠州。流民骁将率众十万前来支援,夹河而阵。杨沂中对张俊进言道:“敌众我寡,攻敌应使奇兵。末将愿率骑兵隶属队后,元帅以步兵居前,未知如何?”张俊甚然其计,于是无不听从。杨沂中遂率精骑隐于张俊步兵之后,连夜衔枚渡过筠河,出于西山,做好埋伏。流贼见官军并无骑兵,放心来战,杨沂中遂率精骑自山上急驰而下击敌,张俊再以步兵夹攻,一战而胜,俘敌八千余人。帐下众将皆对杨沂中说道:“今大战未止,降卒太多,若突然发生叛乱,何以制之?不如全部坑杀,以免后患。”杨沂中说道:“我不忍杀降也。”众将复转告张俊,终趁夜间全部坑杀俘虏。

平灭李成流贼之后,杨沂中进官神武中军统制。张俊奏请将杨沂中留在军中,高宗说道:“京中宿卫禁军缺乏将帅,杨沂中乃朕亲为挑选者,不能易也。”杨沂中亦坚辞道:“神武禁军统领职位甚重,此前诸将如韩世忠、张俊等皆贵拥旄钺,名望至高者。似臣微不足道,一旦地位与其相抗,实在难以自安。”高宗不允其辞,派宦官宣押,杨沂中方才就职视事,兼提举宿卫亲兵。当时中军士卒不满五千,疲弱老病者约占一半,杨沂中请将神武士卒借调到别军者皆拨回中军,从此军政方始渐得治理。绍兴三年,严州妖贼缪罗占据白马源,杨沂中率兵讨平,除授带御器械,加保信军承宣使、权发遣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绍兴六年,杨沂中任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密州观察使。张浚视察军队,谋画渡过淮河攻打伪齐皇帝刘豫,因岳家军尚在洞庭剿平杨幺,便向天子举奏韩世忠挂帅。韩世忠引兵自楚州包围淮阳,请求张浚派部下赵密出兵协助作战,张俊因赵密乃其心腹,片刻不舍,乃拒绝其请。宰相赵鼎对张浚说道:“韩世忠所求者勇将也,杨沂中武勇不下赵密,何不遣之?”张浚遂向朝廷请示,因此才有密州之命。杨沂中遂率八队人马共计一万人,奔赴督府协助韩世忠平齐。

闲话叙罢,书归正本。且说杨沂中领了天子钦命,进兵泗州,前来与韩世忠合兵击贼。正行至藕塘镇,前方来报,伪齐中军大帅刘猊引令三万余众,正向此地挺进,离此不足五里。杨沂中不慌不忙,便将八队人马派出一半,在藕塘镇前面林密处布下口袋,自率另外四队人马引驻高坡,张网以待。那刘猊自来不会带兵,只仗着与天子刘豫同族,乃是皇亲,因此得这三军主帅职位。当时只管气势昂昂向前进军,亦不派出前哨打探地理军情,便如组团旅游一般,一头扎入杨沂中所布口袋之阵。行至藕塘镇关前,忽听一棒铜锣响亮,四处呐喊声起。正是:以少胜多寻常事,用兵还需出将门!欲知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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